这时钱晓星也闪身过来,想拉开柳栀,说出的一口普通话,在当地口音的争吵中显得滑稽“柳栀不要吵,不要激动”柳栀一把甩开他的手,用一口普通话别扭地说“你别拉我我还不信他能打我不成”衰老的奶奶护着孙女,嘴里说“你让他打你让他打”柳栀掉头冲着支书说“你们家势力大,别人怕你们,我可不怕你们我们家被你欺负惯了是不是我没资格,你就有资格你孙子就有资格我没规矩规矩是你们定的你们那一套早就过时了你还真把自己当事了,倚老卖老,我看你是越过越糊涂,越老越臭了,可笑”钱晓星拉开她。她没想到丈夫竟然没护着她,和她穿一条裤子站一条战线,觉得他真是没出息窝囊懦弱孬种叛徒。她又火又气,被钱晓星和另一个村民拽到一边,让她歇歇火气。
柳栀摆脱了他们,没再返会场,心绪不宁地往外走。钱晓星没来得及招呼奶奶妈妈,跟在柳栀身后,问她去哪。柳栀没搭理他。她也没明确的目的地,只是觉得心里乱响。两人一前一后,经过一户户人家,步子很。一扇扇房门上,悬挂着草蒲艾草。她沿着古来溪无路的另一边,一条草蛇灰线般的丛中野道,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溪水时而激越,时而平缓,在流转中变幻着深沉的颜色。紫云英在杂草丛中一撮撮地分布着,宛若从天空中的紫云飘落于乡村。稍远处的荒山,大片的油茶树形成了翡翠坡。不知不觉中,她竟转向了半山坡的那塔。钱晓星紧跟着又问去哪,是要去你爸坟那边吗她说不用你管,你别跟着我,让我一个人走走。
黑褐色的塔有三层半,砖石结构,瘦而残破,人上不去。塔下方是参差不齐的乱坟岗。每次村里死了人,都要送香和纸钱到塔前烧。砖塔的背面基座上,背阴潮湿,布满了厚实的苔藓,还长了几棵矮小的蕨类植物。它们显然都营养不良苔藓色暗,有些枯黄,在枯黄中又顽强地生出绿色毛蕨的叶是排列的针形鳞片,乍一看像是巨大而恐怖的百足蜈蚣摆成的图案。
柳栀渐渐平息下来。她站在爸爸的坟前,默默地看着石碑,纳闷为什么那会儿情绪失控。她站了五分钟,跪下磕了三个头。站在身后的钱晓星走到她身边,跟着跪下磕了头。他觉得她爸爸在天空中,看着他俩。他脑中跳出一个奇怪的画面,仿佛以上帝之眼俯视地球,亡人之墓和未亡人之屋形成对峙的两大建筑群,以铺天盖地之速扩张各自的领地,瓜分着这个世界。磕完头,他重跟在她屁股后面,往山下走。
太阳被一块灰蓝的云朵挡住了,热力跟着降下来。蓝黑的轻雾在山间环绕,像挥之不去的黑风怪。路边摇晃的草丛中,零星长着翡翠白纹的四叶草,像在捉迷藏一样忽隐忽现。每片叶子都寄托着一种美好的意愿,据说找到这种稀有的幸运草,就会找到珍贵的幸福。柳栀不时俯首寻找着它们,心情好转起来。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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