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不绝的雨季正在进行,连阳光也带着锈蚀之气。
清澈的蓝天像失联的老友,难得见到了。绿色鳞藓在湿气的配合下,浸润式地爬满了灰黑色的墙根、锈迹斑斑的铁栏杆。高矮不一的树木,经过几番雨洗水泡,干净了许多,却流失了很多精气神,显得病怏怏的。树干斑驳,脱落了许多树的皮肤屑。树皮纹理潮湿阴暗,偶尔蠕动几个微尘般的生物。它们以为自己正在沷涉,穿过美洲黑森林。每条沟渠,小河大塘,都涨出了水位,春水的蓝如今衰退了色相,成了混浊的泥黄。那些细长腿的蜘蛛,和同样细长腿的麻蚊,就在这泥黄的底色上滑动或起舞,上演着斗智斗勇的爱情或敌情。它们像燃烧后的黑灰,获得了灵,复制人世间的纠缠,通过鬼魅般的形与行,表演给人看。这些水面上的和树干上的生命,灰和尘一般,在平常的时光中听不到它们的声音。
柳栀出差几天,钱晓星病了几天。或许是暑热过度,又吹了空调,但钱晓星清楚更重要的原因,是没睡好,身体消耗大,抵抗力下降了。没睡好和消耗大有关系吗?当然有。对钱晓星来说,孤守空房睡不着,比精疲力竭后酣睡一场,对精力的消耗大一万倍。欲火泄不掉,一直在体内燎撩不停,让他烦躁不眠。柳栀和另一个异性的全息影像,在四方黑暗中循环播放着,更让他坐卧不宁。他下了床,套上大裤头,空调也不关,下楼走走。
夜已半了,路上仍有湿斑和积水。天空灰白的云朵微微发亮。那其实是密布的阴云,因城市的光污染而呈现的假象。柳巷边每一间按摩房里,红晕中的女郎各持手机,半倚在沙发里。纯黑或纯白的v型领口处,那块倒三角区域,每根线条,每个轮廓,每个立面的光影,都发散着诱惑。钱晓星脚步没作停留,轻得像偷腥的夜猫,装作不经意地朝里望了望。头发丛中的细汗,在额头上汇聚后往下流。出轨的念头是没有的,报复却在滋生,柳栀在异地与异性欢度良宵吗?
全息画面切割得凌乱,熄灭了。他继续往前,过了花街寂寞的霓虹灯区。一些奇怪的画面在他脑中闪现,然后毫无关联地切换到禅灵公园的寺塔和八瓣花坛。又向前走了一段,经过区政府大楼,暗红的国徽悬在门头。连政府都不信任,怎么信任个人?他暗想到。向右转弯,不远处就是教堂。他望着灰白天空下高耸的十字架,朝那个方向走了五分钟,掉头,原路回家。再经过按摩房,他的心里安静了许多。这红灯区,和那政府大楼、教堂寺庙,并不相容的三点坐标,以一种独特的扭力,扩张出社会的三角形。芸芸众生在这三角区间奔突沉浮,忙着各自的上半身和下半身。自我与社会、yù_wàng与理性在冲突,就像权力需要约束,yù_wàng也需要驯服,这才是头脑主导的现代文明。但身体才是头脑的基础,下半身也是驱动力的基础。
钱晓星回到空荡荡的家,冲了一把热水澡回房。床上很凉,他躺了一会,想着这下能睡着了。那烦躁似乎恢复过来,脐下隐隐发热发胀。他伸手捂住发胀的部位,姿势像迈克尔杰克逊捂着脐下边唱边舞。他看不到自己的躺姿,也想不到喜欢的歌星,想到的只是自己的妻子。这会,柳栀该睡觉了吧?
女人是男人的药。对他来说,她是他的白虎汤,她是他的安眠药。她嫌他的频率太高了,他就搬出那套“进化论”,说男女生理有别,男的短频快,女的慢而长,女人拒绝是对男人的不公平,是残忍。有一次,她当面骂他没出息,指责他睡不着并非离不开她,而是离不开她的身体,让她成了他的性工具。她指责时,他正半俯在她身上,动手给她褪衣服。那时已是半夜了,她睡得迷糊,他却一直醒着,醒着的原因是在父母家,睡前没做,身体闹起了革命。他试图克服这种性荒,但越是想着去压制,越是像犯了瘾般难受。他的老二很不安分地焦灼着,并将这种焦灼从身体的三叉路口,向身体的每个角落作运动式传递。他拨弄一下它,希望安抚它,稳住它。但它没有熄下那火。他就这么无声地战斗着,无论躺着还是侧着,都尽量不去弄醒她。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就那么侧着,睁着眼睛,在黑暗中看着入睡的她。他心想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看到天明。但他没能坚持住。他换个姿势,右肘撑在床上,手托着腮,凑近了看着她。在不明不暗的透明中,她呼吸均匀,头发散发着香味,身体微微起伏着,以一种摄人的无形之手缠绕着他。他的目光扫描与切割着她,让她的梦也不能稳定、难以连续。有那么一刻,她发出长长的一声呼吸。
无论如何,这是一种煎熬。尤其是一个健康骚年,岂容卧榻之侧娇妻鼾睡?精神是很难战胜身体的,健壮的体魄,才是闹革命的真正本钱。他此刻更加坚定地这么认为。他感觉一个接一个云柱子,从天空中倒下,不断砸向他,让他无法逃脱,晕头转向,疲惫不堪。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就伸进了她的衣服。他握住她的胸,轻轻地抚摸。这一摸,弄醒了睡梦中的柳栀。这是从沉睡持续到苏醒的抚摸,是一种半梦半醒的梦幻式抚摸。柳栀虽生气,但也没有拒绝他。她在做一些杂乱的、支离破碎的梦。在钱晓星的梦幻抚摸下,有那么一刻,她也竟然想要。这成了一种睡意未完全退去的唤醒。她躺着没动,如在梦境中对他轻声说,你要想干就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