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别有洞天的一处幽静妙处。
上官婉儿娉娉婷婷的站在凉亭中间,低眉拱手而立。
小宦官停住了脚,“公子请。”
薛绍面带微笑的漫走走进凉亭,“姑娘免礼。”
“谢公子。”上官婉儿放下手,抬起头,看向薛绍。
薛绍也正凝视着她,四目一触,各自微然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薛绍侧目看了不远的小宦官一眼,说道:“我适才回到讲武院,听属下说上官姑娘如今也是讲武院的一名助教博士了。正逢我想在讲武院做些动作,进行一些人员与事务上的变革。因此特意将上官姑娘请来,想听一听你的意见。”
凉亭外的小宦官竖起耳朵来张听,却只听到薛绍说了这样的一番话。
上官婉儿马上答道:“公子是讲武院之主,一切大事当然是由公子作主。婉儿身为助教,必然竭力相助。只是不知,公子想做哪些事务与人事上的变动?”
薛绍说道:“首先,讲武院的院址要搬迁。玄武殿毕竟是后宫之所在,诸多男人住在这里多有不便。”
“公子想要迁到哪里去?”
“北衙禁军所在的,玄武校场附近。”
上官婉儿会心一笑,“公子此举,甚是妥当。”
听话听音,薛绍不由得心中一亮,“何以见得?”
上官婉儿也侧目看了那个小宦官一眼,说道:“公子远征归来即将大婚,为了安抚公主殿下,理当暂离军旅转为中枢文职。公子少年英雄热血豪迈,若是换作一般的文职或许会觉心中苦闷。但若将讲武院迁至北衙仍是接靠军队,或可大有作为。”
大有作为?
听到这四个字,薛绍的心都砰砰的跳了起来。
很显然,上官婉儿这是在用一个极其隐晦的法子安抚薛绍,劝他稍安勿躁,不要因为被革去了军职而郁郁不乐,反而应该安心的办好讲武院——这或许,也正是天后的意图之所在。
薛绍心想,看来上官婉儿的确是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她也想早一点通知我,只是碍于宫里宫外消息难通。如果我早一点见到她,或许不会有今日的震惊与愤慨……难怪那天她陪我经过讲武院时对我说“讲武已经大不一样”,让我自己去看。
这样明显的暗示,我怎么就忽视了呢?
“姑娘睿智,还请教我。”薛绍继续探问,说道,“讲武院将来该要如何发展,如何在北衙立足,又会怎样的大有作为呢?”
上官婉儿微微一笑,瞟了一眼凉亭外背对着他们站立的小宦官,悄悄的伸出双手来握住了薛绍的一只手。
薛绍心中微微一动,伸手回握她。不料上官婉儿却瓣开了他的手指,将食指的指尖对准了他的掌心。
原来,上官婉儿想要在他掌心写字。
“此前,讲武院只是传授蓝田秘码,未免单调枯燥和大材小用。”上官婉儿一边说,一边在薛绍的手心写写画画,“公子若将讲武院迁至北衙,或可号召组织北衙禁军进行类似千牛讲武的盛会。或许,还可以将其中的杰出人才召至讲武院来学习兵法武艺,助其更上一层楼呢?”
薛绍一听,这是让我开办一个大唐帝国的军事院校吗?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上官婉儿在薛绍的掌心写下了这样的几个字——“飓风过岗,伏草惟存”。
还是这八个字,那一日在龙首池上官婉儿曾对薛绍说过的!
当时薛绍只是以为,朝廷即将进行一番大的变革,将有大风暴来袭。今时今日再听此语,薛绍算是完全明白她的意思了——这个大风暴与大变革,一定是针对军队的!
也就是说,二圣和朝廷要趁这次北伐结束,即将对大唐的军队进行一番重组。到那时候,肯定有很多的将领要被裁汰甚至是清洗,也将有一批新人斩露头角。
薛绍细下一想,值得二圣与朝廷如此小心谨慎又大动干戈,一定是涉及到了军队里的重要人物。难道天后与裴炎要趁李治病情加重,建立一个新的军队格局么?如果是这样,那么不久的将来必有一个能够紧密团结在天后与宰相们身边的军事团队,矗立在朝堂之上。
……裴行俭,终于是要下台了么?
“公子天纵英才文武双全。婉儿深信,你无论是从军征战还是在中枢为官,都必能干出一番事业。”上官婉儿继续说着这些无关痛痒的话,一边在薛绍的掌心写字。
这次,她写下了这样的八个字——“隐忍待发,塞翁失马。”
至此,薛绍已是完全明白了。
正因为军队要进行一番大的重组与清洗,所以武则天才要削去我的军职,将我从这一场大风暴里择出来,以免我受到牵连。
换句话说,武则天这是在用一个特殊的手法,在对我进行“保护”!
薛绍轻吁了一口气,反过来在上官婉儿的手心里写下了几个字。
“知己如你,足慰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