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似被他的气势震住了。可他继又说:“现在我庄重宣布,如今这儿正在建造一座大型陵园公墓,即‘鬼冥[名]堂多’,这便是陵园的招牌。从即日起,凡是谁家里老人死人了,而想入陵园安葬,须先预交一万元收管费,否则别想迈进这门坎。”
大伙儿听了无不咂舌说:“动辄开口收费一万元,且是入园门票,这可真是‘鬼名堂’多哟!”
当时更生手捧灵牌跟法师走在一起,法师好像是专管阴间鬼,却不问阳间事,他退缩一旁,这事便由更生来交涉。
更生面对胡菲,个头似就矮他一截,可想厉声质问他,却因这两天哭丧嗓子发炎,声音嘶哑,便竭斯底里地喊出来也显得很没底气。
只听他用沙哑的嗓门问:“你们还要不要讲道理?这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规矩?这块地方原本是村里的一块荒洲,以前正是埋人的地方。而有你这种人,如今霸着这块地方,竟将一条死狗葬在这里,反不让来葬人了?”
胡菲说:“我也不是说这里不让葬人。只是如今整座山丘被我买断承包,再想葬人可得交钱缴费呀。”
更生忽而想,就在前天他冒雨陪法师曾来过这儿选坟地,可也没听谁说这里要交钱缴费的?于是又请问胡菲。
更生说:“你可真是霸道,说繳费就缴费吗?可前天我来这里看过,怎么也不见有此规矩。当时好像都不见有谁出来阻拦!”
可胡菲得意地说:“前天的事到昨天就不一样了,而况今天。”
他反问更生:“试问前天你来这儿选坟地,是不是见这儿已经堆放着许多砖石和沙土?那时原就预备着要砌起这道围墙的,只因天气原因,当时搁浅着没开工。如今雨在变小,又逢着你家里正办丧事,事不迟疑,我才强令泥水匠们赶紧给我开工砌起来。现在谁都瞧见了,工程已开工,围墙砌出来,石墩坚起来,横梁架起来,眼看由我一手包揽承建的这座大型陵园公墓已经初具雏形了。既如此,从即日起,我便宣布这里开始挂牌营业啦。——哎,说句不恭维的话,也许前天甚或昨天你同法师来这里,而假如不是看墓地,倒是直接来埋人,那所谓占到即得到,可能这一万元入门收管费倒可能减免了呢。但而今却是迟了,这里已宣布营业,从而谁家死人想安葬在陵园里的话,非得就是交钱。——哎,这怨还怨你那位亲人,是不是晚死了一天啊!”
这话真是气人,几乎呛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简直是一派胡言!你这还像是人话吗?”终于更生平复了一下心情,强抑怒火和悲伤,继续质问道,“喂,我再问你,你们凭啥说这儿被你们承包了?你们不会是凭空霸占,公然在这里乱收费吧?”
胡菲示意他身边一个戴眼镜的人出来替他说话。
只见那个“小四眼”竟轻蔑地笑了笑,说:“嘿,凭啥?凭我们可是有依据的。我们办了土地所有权证和经营许可证,现在营业执照也办下来了,新办下来的。你瞧,这蓝红二色的本儿都在这儿,上面的法人代表正是眼前的胡菲公子,所以说这儿已归我们承包,并且是挂牌营业。如果再问为何要收费?显然是时代不同啦!所谓‘寸土寸金’,每一寸土地都要有价值。我们这也是顺应形势搞开发利用。原先这里确实是一块荒洲,埋在这里也都是些荒坟野鬼,可如今经我们公司创意开发,投资经营,务必将它改建成一座最具现代化的陵园公墓,这里也就成了风水宝地。不出多久,预计一些有钱的人家若办丧葬,一定会争着出高价钱购买这有级别的墓穴呢。岂像你家里穷,出不起钱,却抬了棺椁往这儿赶,也想沾了这儿的风水,真是痴心妄想啊!——喂,还须我们更多解释吗?”
送葬队伍中有一位亲戚不禁感慨道:“这真是朗朗乾坤,却遇到黑白无常。常日里我们穷人只愁活艰难,可岂料临死也躲不了一个‘难’字呀!当一个人若愁活不成还能说‘那就大不了一死’,可当一个人到死时却因为买不起棺椁,买不起墓地,最终没处葬尸,可难道她还能说‘退回去’吗?”
“她(指棺材里的死人)要能说话那真是活鬼现形了。”又听一位亲戚接茬说,“人死了退是退不回去,可总得寻地方将她安葬。原说这山丘上固然风水好,自古以来也是埋人的首选地,但而今既然被人强占,他硬是不许我们将死人葬这儿,我们能不换过地址吗?但依我看,有一个地方仍可以葬这位女人的,那就是赣堤足下。那里不曾也是个埋人所在吗,我想那里暂时还不会收安葬费、管理费吧。”
因为这个亲戚的提议,大家才都别转脸去望赣江大堤。它距这儿并不远,只须绕过山丘,再跨过几亩农田和沙洲地就能到达。当时更生也想,既然眼前这座山丘已经被胡菲霸占,可要同其争论,他们居然还亮出了承包经营这块土地的盖着政府印章的证件,也就是他们竟披着“合法”的外衣,这种时候谁还斗得过法?而谁又敢跟法抗衡呢?而况眼下考虑到自己重孝在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道是“埋骨何须梓桑地,神州处处皆青山”,因此潜意识里倒想听从那位亲戚的劝说,正准备将丧葬队伍领向赣江堤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