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阿精说话的时候,她就发现他们说的是魏语。
除去出使两国的使节,少量商人,平头百姓不识,皇公贵族也未必能通,但她身为大周天子连玉身边四大侍卫之一,游走各国之间,怎会不识?
加之,她练武,耳目本便较一般人厉害数倍,如今不能视物,耳力更为灵敏。是以,哪怕虽非周言,距离又远,换做常人,根本不能,她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裴十三。
是了,他姓裴,跟当年出使大周的镇南王世子裴奉机同一个姓。
裴在大周算不上什么大姓,但在魏,却是国姓。
魏王死后,继位的据说是文才武韬的筠王爷,于众皇子之中,排行十三!
他说,已暗见武皇帝一面,就是说,他们已窥探过连玉。她的主子。
在暗中。
连玉看不见的地方。
她头颅疼如万虫同噬,但她还是慢慢站起身来,旁边阿精想来扶她,被她避开。
“纨绔。”她缓缓说道。
裴十三走到她面前,亦缓缓开口,“你这人明明重情,却孤僻倨傲,明明坚强,又脆弱无比。你知道,你情郎为何舍你而选他人吗,因为你太骄傲,你不懂把自己的弱展示给人看,可是,可惜么,也并不可惜。不懂你的人,何必说与他听,懂你的,你不说也能懂。小麻风,相信爷,你值得最好的男子。“
“我祖上原是大周人士,后因商事迁居大魏,自此定居。跟我去魏国吧,我大魏成千英雄汉,上万好男子,你说的有权有势又美貌的人,爷给你找。”
“爷花了那么些天,让你给人治病,让你同他人接触,将你自尽之意打消,我不愿半途而废,我裴十三不是什么好人,但你救我一命,我亦要救你一回。”
他说的是周语。娴熟无比的周音,听不出一丝口音。
她一点一点听着,仿佛被什么狠狠击中,酸涩得想嘶喊大叫,又愤怒得想将他杀掉。
空荡荡的殿堂之中,蓦地一声清脆,旋即是众人纷纷抽气之声。
“大胆。你敢犯上。”
众人怒喝,伴随着的是刀刃出鞘之声。
本能之下,都是魏语。
在她反应过来前,手仍在空中。
她,打了裴十三。
“谁都不许伤她!“
两柄剑抵到她颈上,裴十三一声沉喝。
“是,公子。”谢晖和谢涛迟疑了一下,随即缓缓退开。
“也罢,你既不愿跟我走,既愿对前尘旧物执迷不悔,那我走了。”裴十三冷冷说道,“谢婉,衣服买了给她。我此行你们带的银票也给她留下一半。”
“阿精,宝贝儿,我们走吧。山高水远,后会无期。”
他说罢牵过阿精,袖袍一拂,转身便走,亦毫不留栈。
“裴十三。”
一行人脚步声快要消失在庙门之际,她缓缓开口。
“我说过,你若可怜我,便可怜我到底,你若能做到,果真不会半途而废,我便跟你走。”
前方,突然静得好似一根针掉下来也能听见。
*
夜色汹汹,马声啸啸。
“会不会骑马?”裴十三问。
她答:“会一点。”
“很好,谢婉,给周姑娘一匹马,你二人不必共乘一匹这般苦累。”他说。
谢婉当即答应。
她循声慢慢走到马旁,突然,有人淡淡说道:“小心,前方有块瓦砾,仔细硌脚。”
她仿佛没听到一般,径直走过去。
谢晖奇道:“谢云,你这是做什么,这女人前面哪有有什么瓦石。”
这是魏语。方才那人的也是魏语。
“谢云是在试探她。“马上,裴十三怀中,阿精缓缓开口。
“原来如此。“谢涛和谢婉回应道。
马旁,她狠狠惊出一身汗。而她分明能感觉到裴十三的目光也一直淡淡落在她身上,不提点,不阻止,不动声色也在观察着。
谢云,阿精。她心中一声冷笑。
上马一刹,手中暗扣的银针扎进马腹,马大声嘶叫,她一个趔趄,惊落地上。
“宝贝儿,你骑那马吧。“
裴十三说着,将阿精放下地,阿精迟疑一下,轻声道:“好。”
他策马走到她身旁。
“脾气又臭脑子又笨的人,跟爷同乘一骑,别我还没对你负责,你就死掉了。”他笑吟吟说道。
一只手放在她前面。
没有说话,仿佛她能看见。
而她竟也好似恢复了目力一般,准确无误的抓到了那只手,在四周都是人却又一片寂静之中。
那只手,用力一扯,将她带到马上。
耳边是呼啸的风。
背后是熟悉又陌生的兰香。
从没想到,有朝一日,有人会道尽她一生可笑,也读懂了她所有骄傲,更不曾想到,她前路早已了然无望,却一身求生之意。
“主子,我打小流浪,不知姓名,如今我新名是朱雀,你再赐我一个姓吧。”
“随朕姓如何?”
“属下不敢!”
“那便姓周吧。小周,大周的周,大周的孩子。”
“连玉,见信如晤……珍回京路上,见战后百废重生,百姓战兢生活,心中百感交集,不知君是否亦然。”
“怀素,你说,当年你若非冯家女儿,若非为与李兆廷争一口气,还会不会参加科举?“
“我从前以为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