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苏身影微顿。
不是因为那个声音所代表的人是谁,而是在那一刹那间,她感觉到了杀意。
十分汹涌的,沉淀的,宛若实质的杀意。
风再度刮了起来。
鬓角的发丝被凌然的风挑起,白似雪的发丝在黑夜下越发显眼。泠苏却连眼都未抬,她感受到了冰冷尖锐的刀剑架在了她的脖颈,却未见慌乱,只抬起手,用指尖点了一下被风卷起的书页,让它顺服的垂落下来。
“!”一声细微的火柴摩擦的响动,蜡烛再度燃了起来。
泠苏这才抬起头。
她面前站着一个男人,蓝色狩衣,上面印着暗纹,一双新月的眼眸,像极了皎洁柔美的明月。深蓝的短发上束着金色流苏,在月夜下微微晃动。
手里握着本体刀,刀身出鞘。
“三日月宗近。”
泠苏开口,声音缥缈似纱:“你是迷路了吗?”
“确实是。”三日月宗近敛眸,柔声道。
泠苏静静地看着他。
空气中似乎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息在里面。直到三日月宗近抬起手,缓慢的收了刀后。那样压抑窒息的感觉才不知不觉消散。
然后三日月走到泠苏面前,弯下膝盖,跪坐在了她的面前。双手托举刀身,将它横放在自己的膝上:“……主君所说迷路,不知在人生的道路上迷失算不算是一种?”
“自然算是。”
“那么……能否请主君为我解惑?”
泠苏有些讶然,看着他,笑了一声。
她终于收起自己懒洋洋的态度,把书本合上,开口“说说看。”
“曾经有一位落魄武士,他能力极强,可惜生不逢时,被世人所遗弃。”三日月宗近缓缓道。他讲了一个短小的故事:“他曾经风光无限,可最终拜倒在现实之下,苟且偷生,卑微到尘埃。可即使如此,这个世界也容不下他。因为他是一名武士,没人愿意让这样的杀人者留在自己身边。”
“他的人生无望,以为自己会在污垢中腐烂,直到有一天,一个人来到了他面前,对他伸出了手,说要带他离开。武士太渴望温存了,于是他选择握住了那人的手,和她一起走进了她的世界中去。”
说道这里,三日月宗近停顿了。
而泠苏却已经猜到这故事之后的发展是什么。
“那位潦倒的武士以为自己找到了依靠,将全部的忠心送给了递给他手的那个人。为她做了一切。可他不知,救他的人只是刚好知道他是一个武士,利用武士那小小的卑微的祈求,给他筑了一个美梦。”
“她想让武士做的从来只有一件事,就是让他为了她的大业而死。”
“她知道他会为她付出一切,他的衷心将超越一切,她知道那是她最好的棋子。”
泠苏沉默。
很久很久,她笑了起来。
先是无声,最后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身体颤抖着,前仰后伏。
然后她止住了笑声。
“有区别吗?”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叹息。
泠苏上身向前,修长的手指抬起。温柔的抚摸着三日月宗近的面颊,指尖在他新月的眸子上描画,为他整理好被风刮乱的发丝,在烛光下幽幽开口:“落魄的武士等了那么久,他的面前也只出现了那一只伸出的手。哪怕他事先知道了真相。三日月宗近,你说,他会抓住她吗?”
“他能放开吗?”
……
三日月宗近离开了。
泠苏站在二楼的窗口俯瞰他渐行渐远的身影,眼底的光芒幽深。
三日月宗近,是一把最让她意外的刀。
在刀剑付丧神努力适应这位新审神者的时候,身为新审神者的泠苏,也在暗中观察着他们,使用着他们。
她的计划如此周密,潜移默化的为本丸中的刀剑灌输着她的思想,影响着他们,让他们心甘情愿为她做一切事情。可没想到这把只相见一面的天下五剑,却在所有刀沉醉的时候,道出了其他付丧神没有看到的威胁。
泠苏的存在本身就代表了一个漩涡,她在将本丸中的付丧神拖入自己的漩涡中,而一旦被卷入进去,他们就永远无法脱身。
这是一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无形的厮杀。
表面风平浪静,背地里暗流涌动。
权谋,世界,拯救,毁灭。
这场大戏已经拉开了帷幕,在这座本丸的付丧神不知道的时候,泠苏牵引着他们跨上了舞台,成为这其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棋局已经开始了,他们都成了她手中的棋。
将军,或者……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