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游仍在下落中——
其实当他被人从云渊沉海地宫那万恶的池子里捞起来时,就已经醒了。装睡这种事在这几年来他已经做过无数遍,驾轻就熟,所以骗了那修士一路。萧游本还庆幸自己终于可以从那个地狱逃脱,没想到带他离开的修士也是个心肠歹毒的。居然把他扔到了井里。
一路上,萧游听足了这修士对苏彦君的哭骂,想来是和苏彦君关系匪浅。果然不仅只有人会臭味相投,修士也同样,和苏彦君那种蛇蝎心肠的魔头交好的人会是什么好鸟。
萧游被抛下弃天井时在空中下落了数天,或许更长,前几天萧游还能看到阳光,判断昼夜。到了后面,光线已经越来越暗,越来越少,直至彻底的黑暗。
这是死绝之地,连天都厌弃。
不知何时起,四周温度骤降,连周遭灵气也变得寒冷刺骨起来。拜苏彦君魔头所赐,他虽在地宫受尽涅槃之刑的折磨,却因为常年浸泡云渊沉水,修为大涨,一举突破练气九层,成就筑基。只是这底子很不扎实,丹田像一杯装满水快要溢出来的水杯,稍有不慎就要杯倒水泼。不过再不扎实也是筑基,脱离凡胎泥身,踏入真正的修仙境界。筑基便可辟谷,以灵气为食,所以萧游不用担心自己还没落地就会先饿死在半空中。
他不知道这弃天井有多深,也曾经暗自打趣过,筑基修士寿命有二百年,说不定这两百多年都还不够他下落的。想完,他自己都被逗乐了。
就连萧游自己都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中时间再无长短,或许数年,或许数日,他终于悄然落地,在一片静谧里粉身脆骨、经脉寸断,神魂欲裂。只剩下一双眼睛还能睁开,挣扎着要看天,要活着。只是头顶仍旧漆黑,无人告知他看的究竟是天,还是弃天井。
时间一多,人一无事可做,便会胡思乱想。想东平派,想掉在地上的那些头颅,又想那唤天珠究竟是何等宝物,值得苏彦君这等修士费尽心机,杀人无数也要得到。他还想哈哈哈大笑,想苏彦君现在一定气到吐血,什么唤天珠都已成浮云。解气,解气,实在解气。可惜他连嘴巴也动不了,不然说不定还能欣赏一下自己声带受损后的嗓音。
虽然现实是他已在这弃天井里等死,撑着破烂的身体熬过今日不知明日的。但他绝不信苏彦君那种歹毒之人在外平步青云时,自己却只能枯死在这,化成弃天井里那一堆白骨中的一员!
不然,这天道该死!
…………
萧游醒来时,迷蒙中仿佛看到了无数缥缈仙光,他以为是死后前来接引的仙子所发出的光芒。待眼目清明后再看,才发现原来是久违的日光。
“你醒了?”一道柔和如清风的声音传入萧游耳中,萧游偏过头去,在诧异中看到两个男人。一人着蓝衣,束高冠,面庞如皎月,微笑如春风。一人着黑衣,黑发束成马尾,一抹黑巾遮目,唇线冷硬。
萧游有些拘谨地缩了缩身子,他明明是在弃天井,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蓝衣男人笑着说:“你不用担心,我们没有敌意。你差点死在绝情谷里,是师尊将你带回来的。”
“绝情谷?”不应该是弃天井吗?
“你身上的伤还未痊愈,这两天还是不要随便走动得好,在屋内好生修养。”
萧游虽感莫名,但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他能感觉到身体里迸发的生机,和在弃天井时那种命悬一线的感觉实在天差地别。
虽然这个地方出现得有些怪异,但萧游还是住了下来。他无处可去,也无家可归。天大地大,有一个地方安身,他不敢有太多要求。
后来他知道了那天在他床前的两个男人的名字,蓝衣人名忋星,黑衣人名长庚。他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忋星常带灵药过来探望他。长庚来得少,他总背着一把漆黑断剑。据说剑的另一半和他的眼睛是在同一场战斗中失去的。忋星柔和,长庚寡言,却都是温柔的人。
萧游身体好转之后,很想去拜见救他一命的剑园主人,但忋星说师尊正在闭关,便是连他们这些弟子也不敢打扰,萧游只好作罢。忽的一天,忋星对他说,师尊想见他,让他去剑阁会面。
被忋星引去剑阁的路上,萧游不免有些紧张。剑园主人必定是位大修士,他若不小心冒犯到他该如何是好。更何况剑园主人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知自己能有什么东西来报答。
剑阁非阁,而是一座巨大的山脉,耸立于云巅。忋星送他到山脚便不再送,接下来的路该他独自走完。看着那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阶梯,萧游知道,这是剑园主人对他的考验。同忋星拜别后,萧游义无反顾踏上了天梯。
一步踏出,整个世界却天翻地覆。眼前景象再不是山间石梯,而是萧游再熟悉不过的地方。葵石大殿,幽幽青焰,尽头一方白池,水汽蒸腾。萧游在这个地方待了十年,他怎么会不认识,这里分明是云渊沉海地宫!
神魂被千刀万剐之痛仿佛随着记忆席卷而来,忽的一阵天旋地转,萧游发现自己躺在了云渊沉水池中。头顶弧形的镂空天顶将一轮弯月余晖透下来,萧游眼眸深处翻涌起恐惧、难以置信和痛楚。每当月亮升起,太阴之力随着月光的照射催发身下法阵运转,便是涅槃开始之时,一直到月华散尽,太阳之力压过太阴之力后方才结束。而这时,萧游的神魂已经在涅槃的作用下伤痕累累,不成模样。但他躺在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