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木遥的神情一直略有恍惚,似在发怔,又似在想着别的,听了她的话后,他仍是漠然:“我知道。”
风涟想起当时欧木南为了困死她,不惜搭上欧木遥的一条命,心头寒冷,欧木遥转眸看了看她,平平淡淡地道:“他一直不大喜欢我,皇兄和母亲接连去世后,我与他更是生疏。也许他从没把我当亲人看待过。”
风涟冷笑:“绝情寡义。”
他摇头道:“或许他只是恨长颜,因此迁怒于我罢了。若他当真绝情,这些年来也不会为了母亲做尽错事。何况……他不会真的看着我死,他早知道我有办法找到密径的灵印脱身,否则城中那么多的人手怎么会部署得如此之快,明显是他早有的准备。”
风涟默了片晌,道:“若最后我杀了他,你会如何?”
他不答。
沉默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风涟当即有所警觉,镰刀已经挥起,下一刻,一人匆忙的身影出现在她的眼前,让她猛地停住了动作。
君长颜衣袂飘逸,气息微喘,在看到风涟安然之时,脸上终于闪过一丝安定,目光转而瞥见她身边的人时,整个人却登时如遭雷殛。
欧木遥空冷的目光凝滞她的脸上。
君长颜唇边本欲绽出的笑容尽数凝结,她看着那一身青衣的人,红润的脸颊不知何时变得比林间的雪还要苍白。瞳孔深处,一抹光亮忽起忽灭,似是有泪。
欧木遥脸上渐渐失了颜色,灰暗的瞳孔,缩紧到了极致,脑中轰鸣作响。
静,深至无底的静。
一片空白之中,昔日诸幕竟然在一瞬之间变得清晰无比,那是一簇簇细小的火流,愈来愈狂烈地聚集成火山的岩浆,以无法阻挡的声势轰然爆发!
他眼睛里浮起泪光,颤抖着,难以置信的。
终于,他慢慢向她走过去。
他走得很慢,明明一段极近的路程,却仿佛是一座巍峨的高峰阻隔在他们之间,每一步都走得如此艰难,如此缓慢。
君长颜嘴唇颤抖,不由自主地要往后退,不料才刚退一步,整个人已被他用力抱住。她又是一僵,想要挣脱,却听耳畔响起他沙哑又颤抖的声音。
“长……颜?”
她被他抱着,浑身僵硬,做不出任何动作。
风涟静静看着他们。
他的手臂越收越紧,君长颜只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她颤抖着动了动唇:“长颜见过二殿下。”
他猛地一震。
好一会儿后,他渐渐放开了她,明亮的眼眸轻微泛出血色的雾气:“长颜,你可知,这些年……我有多想你……”
君长颜湿了眼眸,却轻轻地笑了:“长颜只记得二殿下曾说过,这一辈子都不愿再见到我这张脸。”
他的面容顿时煞白如雪。
风涟也是一怔。
好半晌,他才艰难地说出话来:“儿时的胡言乱语,作不得真……”
君长颜看着他,嘴角愈发上扬:“殿下说得是,儿时的言语都作不得真。你我之间虽然并无多少情分,但到底还是长颜连累了夫人,长颜自知罪孽深重,再无脸面对欧木族人。只愿从此消失在殿下眼前,终生不再相见。”
他目光一颤,看见了她腰间佩挂的青色玉笛,心头剧烈一震,终于有了笑容,仿佛枯冬寒夜后透出的第一缕阳光:“你一直带着它……长颜,你是不是每天也都在念着我?”
君长颜低垂下眼。好一会儿后,才发着抖抬起手,将笛子取了下来,递到了欧木遥面前,轻声说道:“长颜一介商民,实在配不起这等贵重珍物。这十年来算是替殿下暂时看管着,现在应该物归原主了。”
他的笑容骤然凝固。
一个素来笑容满面的女子悲伤落泪,一个对世事漠不关心的男子从悲至喜,再至悲。风涟看着,心上仿佛被一只尖锐的爪子用力挠着,痛痒难忍。
君长颜依旧保持着递东西的姿势,静静等着他接过。
不知过了多久,他始终没有动静。她抬起眼,对上他晦涩的眸:“殿下可是嫌弃此物被长颜带在身上有十年之久,不屑要了?”她一顿,“既如此,丢了便是。”
说罢,她旋身间手臂一扬,青笛便沉进了山下的湖海中。
这片湖太大,他们所在的地方又太高,笛子落入水中时,甚至听不到一点溅起的声音。
风涟捏紧了拳头,下意识看向欧木遥,心底一阵发凉。
他的面容已经不能用苍白来形容。风涟看着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几日前,在城主殿中初见他时的模样,但此时他一身绝望和惨淡,更胜当时。
君长颜不再看他,目光回到了风涟的身上:“城中已是天罗地网,长颜担心公主有所不测,这才寻了条偏僻的路出来。”说着,她边低头看了看风涟脚边一大块被血染红的雪地,深深蹙起眉头。
风涟默然不语。
他所受的腐蚀要比她严重得多,这血明显不是她的。
长颜,你在担心谁?
夜寂天凉,风涟躺在床上,却合不上眼。
腿上的灼痛依然在细微地鼓动,她沉浸思绪,浑然不觉,脑海深处,白天时的一幕幕反复闪过,心上沉沉的难受。
她不懂他们的感情。
既不明白为何欧木遥能对君长颜说出那般伤人的言语,却也能为她消沉十年。更不明白为何君长颜能将他赠的那支青笛十年来都如珍似宝地带在身边,却也能在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