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的时候,初华终于回到了岐山。再一次来到忘情居时,又是秦湛板着脸给她开的门。
初华谨慎地捂着口袋向他问好,马上转身去寻寐语,就怕被秦湛看出端倪。
寐语已经等了好久,终于等到期盼已久的酒,对着酒壶蒙头就是咕噜一大口,“好酒!”终于解了馋,她舔着唇角,拿着酒壶对着初华魅惑一笑:“初华,想不想尝尝凌霜酒的滋味?”
酒盖一开,整间房间都弥漫着酒的味道,有梅花的冷冽,有酒气的芳香,此时初华脸上被酒气熏得生出了几分红晕,她头脑有些发沉,只觉得这酒气格外的香。
抵挡不住寐语的再三诱惑,初华情不自禁地接过酒壶抿了一口,清凉的液体顺喉而下,沉入五脏六腑漫延到全身,先是一道冷颤,随后成了热涌,身心轻盈飘飘然,好像随时会登仙的感觉。
不愧是九州美食榜上排行第十三位的酒,果然让人沉迷,才一口就让人欲罢不能,想饮第二口。
寐语痴痴地笑:“好喝吧?”
初华点头:“好喝。”
“好喝你就多喝点。”
初华情不自禁地饮了第二口。
有二就有三,初华寐语席地坐在地上,一人一口共饮一壶酒,到最后人醉了,酒干了,一滴都没剩下。
初华此生从没像今天这样大醉一场,她倒在席上爬不起来,浑身软得像泥。她醉眼朦胧,迷离地微张,整个房间天旋地转,眼前的寐语也成了三道重影,叠在一块。每一道影都手托腮对她含笑,像是隔着一层迷蒙的雾气,那双熟悉的眼睛微微一弯,眼角流露出是和外表不符的媚气,她从没见过寐语这种美,是一种动人心魄的妩媚,她不禁开口:“寐语,你真美。”
她似乎听到了寐语的笑,也听到了她的忧愁:“是吗?他不觉得,他觉得我还是个孩子。”声音轻得如梦似幻,最终消散在她的醉梦中。
“初华,初华。”寐语推了下倒在席上的初华,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她走到初华身边,打量了初华良久。等到三更响起,她望了一眼窗外,终于下定决心,轻轻掀起初华的外袍,将一株药草焚成灰放入系在腰间的鎏金药囊中。
“对不起。”
***
第二日,初华是被秦湛的训斥声吵醒的。
像往常一样,卯时秦湛就在书房等寐语了。一直等了大半个时辰寐语还没来,秦湛顿时又动了怒。
秦湛觉得自己这辈子生的气加起来都没有这一个月多。自从遇到寐语,他就像个老头子似的一直为她忧心操劳,她就像一个孩子,天生就爱捣乱,他看得出来她的不喜和叛逆,也看得出来她的虚与委蛇,但奈何他受人所托,不得不背起这个包袱。只要寐语不过界,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这个界是什么,是由他来定。
就像此时,三坛大戒期间饮酒宿醉,就已经过了他的界。
秦湛又罚寐语禁足,直到三清大会过后。这期间,连初华也不得进来探视。
就在这样百无聊赖的禁足之日中,六月十五的三清大会终于到来。
辰时一到,同光大钟撞起七声长鸣,三千岐山弟子着青衫道服齐聚上清大殿。
五位长老面朝大殿,手执贡香并排而立。其下弟子分成四列,按辈分一路排开下去,从殿首一直到无极道场,绵延数千丈全是人。
上清大殿里供奉了一千一百三十一道牌位,除了岐山开宗立派以来各位仙逝的掌门牌位,还有两千多年里为岐山出生入死的诸位先贤。当然除了千年前不可述说的那十年。
三千弟子先行祭祀礼。大长老以五长老之首执代掌门令,站在众人前呼:“一祭九天神灵。”说完向牌位叩头作揖行跪拜大礼,声音浑厚如洪钟,响彻整座三清大殿。其余四位长老和众弟子跟着叩头行跪拜大礼。
“二祭历代先贤。”大长老拜后,众人跟着一拜。
“三祭天下苍生。”终是第三拜。三祭之后,祭祀礼才算礼成。
按照辈分,寐语排在队尾,已经站在上清大殿外,她学着前面弟子的样,庄严地向殿首牌位行大礼。而初华不在其中,因为她还没有资格。
初华只能站在无极道场上远远地观看,只看见一片人头攒动,始终看不到殿内情况。
然而她不是一个人,有个人站在她旁边,和她一样眺望上清大殿的方向。这个人就是宁伯,宁连山。
初华是想入而没有资格,她期待有一天能光明正大地站在里面。而宁连山却是主动放弃了岐山弟子的身份,否则的话,岐山诸位长老必有他的一席之位。
两个人静静眺望良久,初华终于开了口:“宁伯伯,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了好久,你为什么要放弃修道这条路,选择成为一名药师?”她看得出来宁连山还心系岐山。
宁连山收回遥望大殿的目光,他看着初华疑惑的模样,长叹一声,摇摇头,终于缓缓开口:“因为修道救不了世人。”
此时的初华不懂,道有千万种表象,你看修身是道,渡人是道,成神也是道,每个人对道都有不同追求,但终究殊途同归,道是什么,只在于你的本心。
时间就在两人的对话中流逝,转眼三清会已行至大半。
闻深长老端着一盘玉牒,为历练归来的弟子赐道名。
前一年包括陆吾谌婴在内,下山历练的弟子共有五十二名。然而这五十二名弟子并不是悉数平安返回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