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沉默良久后,徐媛从被子里探了大半个小脑袋出来,苍白的脸上挂着勉强的笑。
旁边的徐老夫人听到眼前小丫头终于肯开口说话,一时间又惊又喜,手都不知道该往何处放,回道:“好好好,想吃桂花糕是吧,娘这就……我这就去。”
“不必了,先陪我待一会儿吧。”徐媛嗓子在之前已经喊哑了,她小小声地说着,眼眸往下垂,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眼神去看徐老夫人。
徐媛能感觉到自己眼睛的肿胀和手脚的麻木,也能感觉到徐老夫人关切的目光,但她关注的却不是感知到的这些,而是“感知”本身。她还能感受到自己身体提供给她的感触,她还活着,没有再无数次死亡中灰飞烟灭。
徐媛没有力气再开口,徐老夫人也不知该用怎样的语气去同自己的姝媛说话,一时静默无言。
徐老夫人试探性的半边身子倾向徐媛,道:“媛儿,一定饿了吧,你都晕三天了。先不说别的,我吩咐下人去拿些吃的。”
徐媛不说话,微微点了点头。三天啊,她才晕了三天吗?
侍立在门口的丫鬟得了徐老夫人的眼神,立马领会过来,忙不迭就去小厨房拿吃食。
气氛依旧尴尬,两人之间仿佛立起了一道冰墙。徐媛能感到这堵墙,徐老夫人也可以。但是徐媛不想击破这堵墙,徐老夫人便也不敢轻易用自己的温度去融化它,只敢透过墙去看她。
徐媛现在躺着的地方是徐府正院侧面的一间小卧房,是离徐老夫人最近的一处居所,离徐老夫人的小厨房也很近。不一会儿,先前的丫鬟漱清和漱玉,就端着食匣进来了。
“老夫人,燕窝粥已经吩咐厨房的人去做了。这边我们先端来的是参汤、养荣茶、和几叠好克化的糕点。”漱清恭恭敬敬道。
徐老夫人亲手接过了她们手上的匣子,放在床边的柜子上,摆手道:“好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漱清和漱玉屈膝一礼,带着小澜一起退下了。
食匣做工精致,共有三层,每层都放着不同样式的糕点,桂花糕,茯苓糕,印子糕……两个食匣打开后,里面的糕点浩浩荡荡地能排成一桌。
徐老夫人问徐媛:“可要坐起来?”
徐媛点头,没有理会徐老夫人伸过来的手,自己撑着湿漉漉的枕头艰难地坐起身。她刚想伸手去拿水喝,徐老夫人就把杯子递到了她手上。
徐媛接过杯子,慢慢地喝了一口,几乎要干裂了的嗓子终于得到了喘息之机。她低声对徐老夫人道:“谢谢。”
徐老夫人眼里又是喜又是愁,喜的是小女儿终于肯接受她一点好,愁的是小女儿还是一幅刀枪不入的姿态。憧憬了许久的团圆场面,此刻让徐老夫人真真是手足无措,她太久太久没有机会和这样的场景相逢了。
徐老夫人此时生怕惊了小女儿,声音放得无比温柔,问道:“你刚醒,吃点东西吧。待会儿我就让大夫来给你看看。”先前漱玉便请了府医过来,但是徐老夫人把他拦下了,就是怕徐媛猛地又见生人适应不了。
谁能想到,在外在内都称得上一句威风凛凛的徐老夫人,在这儿面对徐媛是这般做派呢。徐老夫人叹气,儿女都是债,她欠这个小女儿格外多,既然能找回来,那总归是要慢慢还的。
“都随您。”徐媛龇着牙小口地喝着茶水,茶水里的参片实在太碍事了,直接喝参片全灌嘴里了。
徐老夫人慈爱地看着徐媛,只觉她哪里都好,连她肿着眼、龇着牙喝茶的小模样都觉十分可爱,又关切问道:“吃点糕点吗?现在来不及先给你做了,先随便吃点,之后我再给你做。”
说着,徐老夫人挑出一块被雕成花形、十分好看的桂花糕,拿帕子托着送到了徐媛面前。
桂花糕黄澄澄的,看起来格外喜人。但是徐媛生性就不爱吃软和的东西,吃饭都只吃粒粒分明的,更不要说是糕糕点点这种又软又甜腻的东西了。
看着眼前小小的一块桂花糕和徐老夫人眼神里压抑不住的期冀,徐媛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送进了嘴里。
不知道是因为换了具身体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原本记忆里黏黏糊糊的桂花糕变得很适口,徐媛嚼了两口,也并没有觉得很难吃。
都说味觉是人记得最清楚、最不能被改变的一种记忆,可是自己却连吃东西的喜恶都改变了,那么,这个自己还是自己吗?
徐媛忍不住这样想,她静静坐着,刚止住的眼泪珠子又一串一串地跌落下来。
徐老夫人刚放下了一半的心,又因为小女儿突如其来的眼泪而悬了起来,有心劝慰,却不敢打断她的哭泣。
待到徐媛的眼泪慢慢止住,徐老夫人这才大着胆子,提起帕子的一角,试图给她揩掉泪痕。
徐老夫人自己都抱着被推开的自觉了,却非常顺利地把帕子碰上了徐媛的脸。她受宠若惊,轻得不能再轻地擦着小女儿白净的脸庞。
这份小心翼翼,纵然是旁观者也该动容了。
徐媛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安安静静地让徐老夫人把她脸上的眼泪擦干净,乖顺到仿佛她真的是她的女儿。
徐媛开口问道:“我……我当年是为什么走失了?”
已经彻底没有办法有走的念头了,那个声音不知何时会再出现,想来总归不会是让她去做什么好人好事。徐媛接受的这具身体的记忆并不是很清晰,有限的那些记忆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