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儿,你太大意了。”
徐妙心狐疑不解地看向他,朱棣紧握住她的手抚上她的腹间。
“太医方才来看,才知道你已有身孕,你竟没发觉吗?”
徐妙心一愣,只是迷惘地摇摇头。这些日子着实是自己大意,又是新婚,竟也未曾上心过。
她轻轻抚摸着体内素未谋面的孩子,仿佛可以触碰到这未曾临世的混沌生灵。
“我……”
怨不得她近来总胃口欠佳又心绪不宁,徐妙心想着,忽然悲从中来,眼含热泪地看向朱棣。
“好了,心儿,都要当娘的人了。”
朱棣为她轻拭眼泪,徐妙心倚在他怀中一时无言,露出了一丝苦笑。
若说燕王这里还算悲喜交加,迎来一桩喜事,晋王宫中当真是一片惨惨戚戚了。
朱棡昨晚回来宿在自己寝殿内,今早便去了演武场,竟不知王妃已香消玉殒,在凤阳郊外收到噩耗,诸王也都赶了回来。
“昭华。”
朱棡颓然独坐床边,神色凄惨地望着床上尚未入殓的谢昭华,除了阵阵哀叹着呼唤她的名字,别无办法。
“你为何……为何这么傻啊!”
原来昨日谢昭华收到的家书是她二妹送来的,她母亲不堪舅父欺辱,投水而死,谢昭华却未曾对徐妙心说过。她原本就积郁成疾,哪里受得住父母双亡的打击,便走上了绝路。
只可怜了那世子朱济熺年幼失恃,如今还养在南京宫中,并不识人间许多愁事,何其可叹。
朱棡握着那封家书细看,终究百思不得其解,谢昭华的母家为何甘心任人欺侮宰割呢?
他神情恍惚,心烦意乱,将手中的书信肆意揉成一团,眼下更令他忧心的除了王妃身后事,更是该如何向朱元璋解释,向皇室交代。
两个月后,朱元璋令晋王妃谢氏归葬晋藩太原,但不得入晋王陵合葬。谢昭华本就是太原府人,也算是恩赐她魂归故里,已是万幸哀荣。
……
腊月的太原府,年关将至,漫天梨花,飞雪呼啸而来,如刀斫地。
“爹娘……姐姐,呜呜呜哇哇……”
“弟弟,把泪擦干了,只要咱们俩活着,就不怕有一天不把今天流的泪通通还给他们!”
一个十四岁出头的少女面带泪痕,怀抱一个年岁尚幼的男童,他们一身重孝麻衣,在太原冬日寒凉逼人的西风下跪着,那男童冷得将手缩在了衣袖里。
面前有三具灵位,俱是谢氏一门。
原来这少女便是谢昭华的妹妹谢昭慧,一旁是其弟谢昀,还不到十岁。
谢母为其兄所欺,家产田亩尽落入其手,若不是朝廷恩赐其治丧,可怜这姐弟俩连安葬亲人都是一桩难事。
“喏,这一吊铜钱够你们吃几顿的,拿着滚,拿着这晦气牌位,西街那间破草房是舅舅我大发善心留给你们的,不用谢!快滚快滚——”
面前的壮年男子身着貂裘皮袄,满眼鄙夷地望着姐弟俩,不由分说将二人赶了出去。
谢昭慧恶狠狠紧盯着吴世德,目眦欲裂,她一手拉着幼弟,一手抱着父母牌位,站在那里如蓄势待发的弓弩。
“呸——畜生——”
“你你你你……给我……给我打他们!”
谢昭慧一口唾沫直喷在吴世德脸上,拉起幼弟便冲了出去,头也不回,只因后有追兵,便一路小跑绕了几个弯,回了城西街的草房。
“姐姐,我冷,我饿……”
谢昭慧欲哭无泪,从那仅有的细软中翻找一阵,才勉强拿出一件冬衣与弟弟披上。
“走,弟弟,咱们出去跑跑便不冷了。”
她牵着幼弟的手,感到一阵冰凉,便紧紧握住,二人在雪地里留下了一大一小两处足迹。
谢昭慧拿着仅有的几枚铜钱,在路边买来一个热腾腾的烤地瓜令弟弟捧着,他才逐渐露出暖洋洋的笑意。
“小孩子,总是给些吃的便好了。”
谢昭慧苦涩一笑,拉着弟弟继续走着。
前方有一处稍体面些的人家,看上去像是富户,门前的台阶不知是谢昭慧要爬多少步才能走上去的。
此时的雪况愈发激烈了,打在二人冻得通红的双颊上,远而望之,两人仿佛披了件雪衣在身。
谢昭慧停在门前犹豫片刻,还是上前叩门了。
一个年长的门房将门打开,诧异地打量着姐弟二人。
“老爹,劳烦禀告,我是故都指挥使谢成之女,这是我弟弟,我们……”
原来谢昭慧方才下了决心要找人家投靠,这家的主人何显与谢昭慧之父谢成本是世交,在前朝世袭为官,元亡后未曾出仕,只做些生意,家中略有余财。
谢氏夫妇落得如此田地,何显未曾出面,今日见两姐弟孤苦无依,也动了恻隐之心。
“世叔,求您收留了侄女姐弟吧,侄女愿在何家为奴,只求您赏口饭吃!”
谢昭慧拉了弟弟径直走来跪下,方才干净的双眼里立刻梨花带泪起来,面前的何显看了也不禁唏嘘。
“唉……你父病死,母亲又遭不幸,你舅父是欺人太甚,只是……不说了,你二人先在我府上住下,过冬要紧。”
何显似乎想到什么,连忙吞吞吐吐地把话打住,吩咐左右将二人安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