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如海中波涛,齐头并进,将无端落入海中的灵魂掀起,剥开他们稚嫩的肌肤,以灵魂赤忱相待。你的双手紧搂挚爱之人的肋骨、肩胛、甚至后颈,你一动不动,无法松开。如此似胶似漆,并非你需要庇护与温暖,而是他需要。他脖子紧扣在她的脖子边,他的呼吸清平而顺畅,仿佛从海中一跃而起历千辛万苦攀登逆水的瀑布,终于抵达无忧无虑里的河湾里。因为拥抱,你自然是看不见他的脸,但你们的心却近了,近得让人动弹不得,近得让人走投无路,只好甘拜下风。若是更任性恣意些,只凭你一腔幻觉,便能勾勒出他的面庞里有多少喜上眉梢,有多少心满意足。那是矩可以丈量出的爱的刻度。那是他爱你。
“你等一下。”董驹城说。
拥抱许久,亲密得连呼吸都仿佛多余。他一离身,沈璧君感到清风挤进了两人本来的亲密无间里,冷飕飕的,怅然若失。
她竟然恐慌起来。“你要去哪儿?”
“哪也不去,”董驹城转头,看她有些惊慌失措的样子,复又回来吻了吻她的额头。“我准备了庚帖。”
听到庚帖二字,她心落地。
太亲密的瞬间,只要稍微动摇一些,便是天崩地裂,不得翻身之感。太可怕了。
她大口呼吸着,感受自己的内心波浪,而眼神却追随着董驹城。他跪在床上找寻庚帖,她便希望他多找一会儿,能让她看个够。仿佛面对面不够,她还需要退出并独自站在一边的观看。观看恋人的一举一动,之后仔细回味这平平常常的举止得当是如何一次又一次挑拨心弦的。
他找来了庚帖,欢天戏地,放在她面前。可她却似木头人那般,看着那庚帖,也不知打开。
仿佛爱上一个人,就是一切都要他来管,一切都要他主动。仿佛他绝非一介凡胎,而是你的专属爱神。是他将爱意灌入你的心田,否则你根本不知人世间情为何物。是他用提线拼凑了你的肢体,否则你根本不懂抛却了尘世纷扰后如何在爱泉中翱翔。是他质疑了女娲的神力,再次将她打散成泥,为他们唯一的爱重新打造。
“你怎么了?”
“你会喜欢我一辈子的,是吗?”
他皱眉,都什么时候了,还需要寻这些来鼓气?
“我说了,打自你进府后,我头一遭在鱼池边看见你便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日日思,夜夜想。我几乎没奢求过什么,但每到夜里,我总期望老天让你也回望我一次,哪怕只是一次,哪怕那是毫无爱意的一次。可你瞧,祂对我们多好,对我多好。你不像其他人。”
她看着他,万千话语到嘴边却说不出一句。
“我是不是太急了?”
“啊——”
“刚答应便要许你庚帖,是不是太急了?”
“我只是喜欢听你说你喜欢我,喜欢看你做你承诺过要为我做的事,喜欢看到你努力让恋情拨地而起。”
她不知为何说这些。她从来不这么说话。在这桌椅破旧、草墙漏风的小屋里,一阵一阵的慵懒披荆斩棘而来,将她击倒,任由心上人摆布。
她如此爱他,那他呢?
若是不能得到同等的爱,如果不能确定这同等的爱意,不就是教她一死方休吗?
他又吻了吻她的额头。“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不仅是你对我说过的话。你说在家乡禹州认识无数江湖老怪,你知道我有多欣喜若狂吗?还有,我们去月初灯会那天,你拿起脂粉冲自己脸上乱涂一通,突然转过身来,吓了我一跳。我从来没被这么吓过。一张俏脸,花里胡哨,眉心、下唇、反正到处都是可怕的黑点与五颜六色。”
“一拳过来,我鼻子都出血了。”
“可是,你说自己啥事没有。我真不知道如何抱歉,你却还在开玩笑,问我:丑到这个地步,皇帝应该看不上了吧?”
“没开玩笑,我是认真问的。”
“可那语气,那脸上,那人中里还提溜着鼻血。我以为你说笑来着。哪有女子如此嫌弃皇宫的?”
她笑了。“可我刚来时候也没见识,不也心心念念要进去?”
“人总有一怂嘛,何况你一个及笄女子。”
他将椅子拉近,本已很近了,如今他整个人仿佛嵌在她怀里似的。
她拿起桌边的笔,一笔一划描下他的名字与生辰。复又打开另一庚帖,写下自己的姓氏、生辰、祖宗三代的名号。
“不怕算命先生多嘴?”她问。
“我不信那些乱七八糟,”他说了一句,“我只相信我和你。”
庚帖写完,该拜堂了。
她坐在一边,看他从柜子里拿出收藏许久的红绸一寸一寸铺于地面。打褶子的地方又伸出手仔细抹平。他是西门章迩的得意门生,是鬼谷门流落在外的亲生弟子。这会子居然匍匐于地面,劳心劳力,只为一场不被人知晓的弘礼。她还犹豫什么?究竟还在犹豫什么?如果说这一切来得太快,灾难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般虎视眈眈的靠近着,何不放下心来,好好享受这一刻呢?这一刻多么珍贵而脆弱啊,纵然之后粉身碎骨,难道也不该挺身而出保护一下么?
“好了。”
他笑,遂拿出两根红烛。
刚拿出来,两根还一样长,摆到桌上,突然断了一根。
看他双肩颤了,她赶紧握住他的手,“没关系,你不说我与众不同吗?与众不同之人的弘礼怎么能跟别人一样?”
他没说话。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