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的空气似乎都是紧张的,刚刚的喧嚣在楚羿这一生带着哭腔的高呼里沉寂下来,惊惧,藏不住的幸灾乐祸,都成了楚羿和顾雁飞眼里的云烟,他们只是紧紧注视着坐在高位的皇帝,仿佛他动一动手指,或是脸色阴沉一瞬,都会对这件事做出抉择。
这件事说大不大,楚羿这样明显的不知情的模样,今日皇太后寿宴这样重要的场合,即使是有不臣之心,也固然不会当场发作——他甚至不知情到伸手去碰地上的那些虫子,要知道,刚刚他若是踏错一步,他就会得到一个被腐蚀至死的结局。
楚羿毕竟不是楚翡,没有站在那么光明的太子的位置上,这玉树中的虫子就算是他放的,也不会对他造成多大的利益,就算是今日这件事东窗事发,也只会使他从不被皇帝猜疑到被皇帝猜疑,从不受皇太后宠爱到更不受她老人家待见,或许慎嫔的未来也不会太过好过,但这一切,毕竟不至死。
只是……
顾雁飞看着楚羿涕泗横流的高呼,看着他跪在地上的身体抖如筛糠,看着他因为失去了一片袖角而狼狈的模样,看着他放在地上的手紧紧攥成拳,因为太过用力骨节都泛青。额头细密的汗水聚集,一滴滴砸在地上,他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掩藏不住的惊恐和无措,哪里还有一分贵气亲王翩翩君子的样子,他就像个奴仆,匍匐在能够决定他命运的人脚下。
他第一次这样真切的感受到恐惧,不仅仅是因为刚刚和死亡擦肩,还是因为他悉心算计重金投入的一切忽然化为粉尘,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利益,甚至让他落到了更坏的境地。他虚拟的自尊在这一刻被踩得粉碎,那些原本需要仰视他对他的寿礼投来羡慕目光的人,现如今的神情里都暗藏鄙视与幸灾乐祸,看他的时候仿佛在看一个天大的笑柄。
不该是这样的!一定是什么搞错了,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楚羿双目赤红,甚至连将嘴唇咬出了血迹都不可知。他强行维护的尊严最终还是在顾雁飞的一手设计下摔在了地上,他看着皇帝阴沉不定的面色,再一次低下头。
顾雁飞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多少次午夜梦回,她一次次被惊醒。启祯早夭时死死拽着她衣角不愿意松开的手,又瞎又聋的时候沉浸的黑沉沉的雾,被灌下毒酒时撕心裂肺的痛,还有她的顾家她的顾家军忠良,埋骨他乡却无人知晓的哀恸。
她无数次的,无数次的想过要让楚羿偿还,可是仅仅是上的疼痛怎么能够呢?她要的,是将楚羿所在乎的,重视的,一一摧毁。他不愿放手的死死维护尊严,她就要他涕泗横流跪在地上丑相毕露。
这不过仅仅是个开始。
“你的意思是,你毫不知情?”顾雁飞内心千回百转,事实上,只过了那么微微几个呼吸的功夫,她就听到了皇帝的声音,大殿空旷又安静,这声音远远地拉长出去又回荡回来,平添了几分怒意。
楚羿再一次将额头抵在了地上,声音都带着颤抖:“回父皇,儿臣!儿臣当真是毫不知情!还请父皇明鉴!”
顾雁飞看着皇帝再一次沉默下去,这一次却只用了一两息的功夫,便又抬起目光——那目光似如利剑,向顾雁飞所在的地方直射而来:“刚刚一片混乱中,誉王妃似乎是……认得地上的那些虫子?”
果然来了,顾雁飞心口一跳,却四号都不觉得慌张,她甚至在目光交错的那一瞬没有立刻躲开目光,而是矮身垂首,行了一个无论姿势礼数都挑不出半点错处的礼:“回皇上,妾身生在江北,江北背靠雪原,故识得那些虫子。”
“那是什么虫?”皇帝的声音里不含喜怒,似乎只是天家平常的询问叙话。
他既然没有叫顾雁飞起身,顾雁飞自然也就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没有动,这样半蹲着的动作实际上极为累人,她却仿佛丝毫不觉得难受,语调仍旧如常,恭敬却不显过分讨好,自然也不觉得冷淡:“此虫名为噬玉,生于雪原玉矿之中,以玉为食,体带剧毒。因生在雪原,在江州这样的地方本会由于太过炎热而失去行动能力,刚刚却不知为何突然骚动。”
“你说它们以玉为食?会在江州无法行动?”
“正是如此,妾身也是在幼时无意之间见过一次,更何况……”顾雁飞忽的抬起了目光,远远的往男宾席上一扫,其中意味明显,“刚刚在妾身之前,明明是燕王殿下先出的声,燕王殿下一直都在这江州城内,想来是从未见过噬玉虫的,却能比妾身更快认出这些虫子,想来一定是对它们有所研究才是。”
这明明是燕王最大的破绽,在上一世,却因他救驾有功而被轻易抹除。在这大殿上的,无论是皇帝皇后,还是楚翡燕王,亦或是楚羿——都断然不是蠢笨之人,却没有人在上一世提出这个问题,或者是细思之下不愿提不能提,得过且过。
可她顾雁飞,偏偏要把这些事提到面上来谈!
听着顾雁飞的话,皇帝的目光不动声色的投向燕王:“燕王,确有此事?”
“父皇——”燕王心里是恨死了顾雁飞,原本想要拉太子下水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誉王手里,设计好的潇洒救驾以示衷心做不到就算了,却还因这个女人手快最快而把自己拉下了水,他恨不得用目光在顾雁飞身上戳出几个洞来才甘心。
只是等皇帝看过来,他依旧只是带上温文尔雅的笑容,将眼里的愤恨换成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