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念半挑着柳眉好笑的看着刘启,仿佛等着刘启的下半句。
刘启却在中途紧闭双唇,他深吸了一口气,“楚三娘醉了,我知你与苏六娘姐妹情深……”
“刘将军不是早就查过吗?苏六娘有个友人名叫楚念吗?”
刘启错愕抬头,便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她红唇微微勾起:“刘将军,祠堂待久了多少心底发凉,你若熟悉,可带小女去苏大人的书房瞧瞧,小女早就听闻苏大人藏书颇多,虽说如今那些书早就被没收一空,小女也可领略苏大人书房的意境。”
楚念浅笑了一声,旋即便迈着赤足与刘启擦身而过,刘启方才闻着一阵花香,他回过神儿来,便只捕捉到那抹素白倩影的裙角。
他皱皱眉头,连忙跟了上去。
苏父的书房在后院儿里,楚念顺着来时的长廊往回走,明明步伐稳健,却脚下生风,前头挡着路的是一根粗壮的树干,也许是那日兵荒马乱无意中被人砍倒了,它就这么挡在长廊中心,仿若守着苏家的最后一道防线。
楚念徒手劈开树干的一角,树干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轰然倒塌。
赤脚踩着树干的碎片继续向前走,楚念隐约望见不远处水榭的灯火通明。
她目光微闪,旋即装作没看到,迈着步子顺着脚下熟悉的路,直奔书房。
刘启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目光扫过灯火通明的水榭,眸中渐渐升起一丝疑虑。
走神的功夫,那抹素白已经没入角落之中了。
刘启定了定神,朝着素白消失的地方大步赶去,直至望见那抹素白停留之地——一个漆黑的屋子,屋子里的书架杂七杂八的倒在地上,上面蛛网缠绕着,不时传来一声老鼠的哀鸣,紧接着,便是小小的身躯鬼祟的钻过木头碎屑的缝隙,消失在黑暗里。
她仍旧光着玉足,对周围翻飞着的灰尘熟视无睹。
“物是人非……”她红唇一开一合,魔障一般伸出玉手。
她轻轻扶起早就倒在地上的书架,从书架上跌落一本闲书,她拂掉上面乱窜的蜘蛛,书上赫然写着《道德经》三个大字。
父亲熟读圣贤,事理分明,却从不叫女子读女戒女律,父亲说过,苏家的女儿,从来无需放低姿态去讨好任何人!
父亲爱民如子,对清廉者施善意,对不廉者也从不姑息,他待人从来都称不上一句公平,但绝对是为善!
他从来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从不被外物所诱,先帝正是看上苏父这一点,才一路提拔,外加苏家府上本就为官,苏父年纪还轻便坐上了中书令的位置。
可后来,先帝驾崩……
楚念微微垂下眸子,先帝驾崩,明氏王朝就彻底变了天了。
此刻的刘启目不转睛的盯着黑暗中那倒宛若神鬼附身一般的身影,面色微冷。
他上前两步,一把夺过楚念手中的书,“你不是苏念,没必要替苏念怀念苏家人。”
怀念苏家人?
红唇微微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她伸手,轻轻敷上刘启愕然的脸,拂过他下巴上廖青的胡茬——有几日了,他的胡子有几日没清理过了。
今日的刘启,看起来格外沧桑,俊朗的脸上带着一股莫名成熟颓废的韵味。
他本来就是她们三人中,年纪最大的一个,按理说,就连沈暮也要称他一生“兄长”才是。
“刘将军,苏六娘早就死了,她又如何怀念苏家人呢?她早就在地府,陪着苏家人,等着他们的仇人下地狱了!”
苏念早就死了,今天的楚念,不过是一个复仇的工具,她的心肠必须是石头做的,哪怕山崩地裂,也不该有所动摇才是。
刘启看着那双沉溺着的水眸,微微后退了一步,目光警惕的看着楚念:“你到底是谁?”
话音回响在空荡荡的书房之中,透过书房残破的缝隙飘像远方,那素白的倩影却笑弯了腰,少顷,她目光再次望向刘启,透着几分严肃认真,连楚念自己都认不清。
“刘启,我说我不过地狱中爬出来的一抹幽魂,只为向你们复仇,你,怕不怕?”
刘启惊疑不定的看着楚念,与之相对的,却是一派平和,宛若她在陈述一个与她无关的事。
“苏六娘处处给你和沈暮留下余地,处处给你和沈暮留下可退之路,你们呢?”
楚念靠近一步,那双艳红的唇一开一合,宛若地狱之音,逼得刘启不得不步步后退。
“你们对她留给你们的机会熟视无睹,最终将苏家害入了整个沼泽!”
苏家被灭前夕,苏念发现了沈暮和刘启背叛的端倪,她天机算尽,对付王家之时不忘处处给沈暮和刘启留下一丝余地,可他们却始终熟视无睹,与她的意愿背道而驰。
就是因为心软,才叫他们二人抓住了空子,一举让苏家陷于绝地。
“悔不当初……”
刘启怔然看着眼前的楚念,面色苍白:“三……三娘,今日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楚念转身,素白的衣裙翩然而起,“是刘将军自己要来祭拜苏家之人,怎么,想逃了?”
刘启硬着头皮上前,将两个给楚念裹脚的手绢放在地上:“三娘,我还有事,就先行退下了,你注意身体,小心着凉。”
话音落下,刘启便逃一般跑出了这布满了黑的屋子,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追赶似的。
楚念回眸,黑暗之中那双晶亮的水眸落在地上那两只手绢之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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