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然收刀轻咳了几声,压低声音道:“没看到么?那小子的剑有问题。”
“有问题?”云雪晴疑惑。
“那样的剑法,如魔如妖,可他平时不是这样的,唯有面对月御。”
这是自赤焰青天帮一别后,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与顾云然对话,顾云然依旧那样潇洒、冷冽、淡薄,只是那愈渐瘦削的身子更显萧瑟,脚步也微微不稳,似乎这天池之巅的一阵寒风都能将他吹倒,她不知一个这样病入膏肓的人,究竟是怎样使出这凌厉狠绝的刀法,又究竟为何会有着这般凛冽冰封的目光。
她越发不解了,终于呆呆地问出,“难道说,焚阳与月御之间有着某种特殊的联系?”
“不错。”顾云然点头,“我推断,焚阳月御双剑合璧,虽能发挥不可思议的神力,但倘若焚阳与月御相互为敌,则乱人心智,令人遁入魔道,不能自控。”
“难道真是如此?”她想起适才离沐天的目光,那不是她所熟悉的目光,那样的目光,充满了杀气。
顾云然叹了口气,“我也只是猜测,而且我觉得,焚阳月御相互为敌后,力量强大的一方率先堕入魔道,六亲不认,嗜血杀戮,如今离沐天的功力比你强大,再遇到他,你要……”
“小心!”他话音未落,云雪晴只觉背后一阵劲风,未等回过神来时,面前的顾云然一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将人向后一抛,他定睛看时,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人,竟是天山掌门风无痕,而且,他的手里还挟持着一个女子,天池弟子洛晓风。
云雪晴本能地握紧月御,对于堂堂天山派掌门的这一下偷袭,她还是颇感意外,尤其此刻风无痕又抓住了洛晓风。
然而未等她开口,顾云然已然发话,“不料风掌门竟也使这下三滥的手段。”
风无痕不答他的话,反而转向云雪晴,声音一沉,“丫头,月御拿来,我不伤你性命,还会立刻下山,否则……”说着他用力一掐洛晓风的咽喉。
“滚你大爷的风无痕,少拿老娘当人质。雪晴,不用管我!我死不足惜,月御千万不能给他!”洛晓风也豁出去了,头发散乱,衣衫上、脸上尽是鲜血,也不知哪里受了伤,却是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
云雪晴心中七上八下,她觉得自己不是这种该关键时刻做决定的人,她不知道是否该将月御交给风无痕以换得同门的安全。
许是顾云然了解她,又许是顾云然自有打算,总之,顾云然不会等到让她一个女子来决定天下苍生的命运,因为当她百般为难六神无主之时,顾云然手中的刀,已挥向风无痕。
要说这个世上只有一种刀,能在天山掌门风无痕挟持人质的时候,依然出鞘,那么只有顾云然的流云刀,快、准、狠,几乎没有任何犹疑地,不偏不倚抢进风无痕空门,风无痕也颇感意外,被迫还击,一掌将洛晓风击飞。洛晓风似乎也受了重伤,跌倒在地站不起来,云雪晴无暇关注顾云然与风无痕,而是连忙去看洛晓风的伤势。此刻身边刀锋阵阵,惊心动魄。
刀影中,夹杂着顾云然的阵阵呛咳,以及那微弱却坚定不移的话语,“风无痕,你与顾家的恩怨,也在此一并了解,最好不过。”
风无痕不答话,只是接下那世间绝无仅有的流云刀法。顾云然冷笑,有种视死如归的淡然,这一段恩怨,早已该了结。
时光似乎在刹那间停止了,云雪晴定定地望着两人的剧斗,插不上手,似乎经历了漫长的时间,她才发觉顾云然不大对头。他的刀依然凌厉,步伐依然稳健,然而却咳得更剧烈,甚至嘴角已咳出点点鲜血,不仅是她,便是风无痕也已知道,顾云然已是强弩之末,他的身体本就不适宜剧烈活动,何况是这般拼了性命的生死相博。
于是风无痕招式一转,同样拼命的招数使了开来,连同那被焚阳燃烧过的天池水,都再一次沸腾起来。
掺杂了纯阳离火刃的绝世神功,足以让整个天池毁灭。
顾云然冷笑,在那决定生死的千钧一发时刻,做出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抉择,他不再使刀,而是突然抱住风无痕,在整个天池派尽毁之前,一同掠向那再无生机的天池之底。
风无痕危急时刻依然不忘月御,并不顾自身危险,而是飞起一记致命杀招向着云雪晴直击而来,云雪晴站得既近,他招式又快,眼见无法避开,却谁也料想不到,洛晓风竟在这关键时刻合身扑上,一下子将云雪晴按倒在地,自己则硬生生受了风无痕这一章,口中鲜血狂喷,命在旦夕。
凛冽的天池寒风中,夹杂着顾云然虚弱的语声,“云姑娘,请转告苏掌门,生平得他为知己,夫复何求。”
云雪晴定在当地,心中震撼间,顾云然已抓着风无痕跃向那万丈深渊的天池之地,这同归于尽的结局太过惨烈,让她难以接受,她奔到天池边,只见天池水中荡起的那一丝水花,随即连水面也恢复平静。
赤焰青天帮帮主顾云然,与天山派掌门风无痕,就这么消失不见了,消失得不留一丝痕迹,她蹲下来,有种想哭却流不出眼泪的感觉。他们,死了么?应该是没有活下来的希望了吧,顾云然终究没有死在病榻,而是死在战场,或许,这正合他的意吧,或者说,他知道自己命不久长,是以选择与这一生唯一的仇人同归于尽,也算是最好的结局。
他不能因病而死,只能因战而亡。
这是一种多么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