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双方僵持之时,只听得宫城之外马蹄轮辙撼地而来。跪在兰卿睿身后的亲贵们只觉地面微颤,纷纷侧首回望身后宫门。他们只听得宫外值守的禁军兵士高声唱令,旋即紧闭的宫门发出沉浑的轰鸣缓缓大开。一辆由八匹纯黑的北燕烈龙驹所拉的镶锻精钢黄铜面的乌木马车疾驰入宫,车顶一面殷色飞龙旗猎猎招展,甚至就连驾车的车夫亦是着铠配剑的兵士而不是什么仆从小厮。此等做派,高调昭示着车内之人无上的煊赫尊荣的身份。
福禄见得马车驶来,忙快步行至午门正道旁侧跪拜叩首相迎。驾车的兵士于道中勒马停车后躬身拉开车门,而后又俯身跪拜充作车内贵人的脚凳。一只苍白堪称明净的手握着一根齐身高的龙头拐杖自内伸出。跪侍于一侧的福禄见状,忙起身抬起胳臂虚托住那鹤发高髻的女人的另一只手。女人拥着帝紫鎏金凤凰袍自内缓步而出,气度漠漠高华。而那群跪在悄悄往后打量的亲贵们见得女人下了车,纷纷惧敬于她的不怒自威的气势而不敢再看。
定国大长公主凛冽的眼风略略扫过眼前跪了一地的亲贵之臣,却是目不斜视的从他们跟前走过。龙头拐杖触地发出沉脆的声儿回荡在午门广场,终是停在了兰卿睿身侧。她昂首睥睨,只是微微侧目瞥向那跪的笔直的当朝太师:“卿睿,身为大周相国,又为辅政帝师。带着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跪在午门,委实也太难v更新最快/
“大长公主殿下容禀,臣等长跪此处,只是为匡国政上谏圣听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只要陛下愿听臣等谏言,臣等勿说长跪午门,便是万死亦不足惜!”听得定国大长公主出言,兰卿睿倒是敛眸不言,倒是跪在他身后的工部尚书崔邈朗声振振,将手中奏折高捧于顶。
“哦?真是好一个万死不足惜。”定国大长公主挑了挑眉,眸光落在为首的几位重臣之上,唇畔微勾似笑非笑:“阵仗倒是挺大,六部尚书来了两个,还有这父子同上的……怎么,你们是来讨封赏食禄的么?”她说着一顿,顿时敛去所有揶揄之意,话锋凛凛隐含杀机:“看样子,你们这是打算死谏于此……可若是陛下不予听谏,你们这便不叫逼谏,而是逼宫了啊。”
“大长公主殿下言过!”听得定国大长公主意揭真相,一群亲贵忙俯身长拜矢口否认。可不想此刻变故陡生,原是跪在工部尚书崔邈之侧的姜叡忽然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他尴尬的冲着亲贵们笑了笑,揣着手腆着圆滚滚的肚子踱到定国大长公主身侧忙对她见了一礼:“大长公主殿下容禀,臣等群谏只是为上奏圣听,绝无逼宫谋反之意。既然大长公主殿下以为此举不妥,那臣等奏折,不知可否让大长公主殿下面圣之时代为通传?”
“姜大人!”亲贵之中,不知是谁低声怒喝,任谁也未曾料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姜叡竟这般没骨气,被定国大长公主三言两语便唬破了胆儿,当着所有亲贵面打了退堂鼓。兰卿睿只是斜睨了姜叡一眼,像是早已料到他会闻风不对就两边倒。
“姜大人通明事理,本宫自会转达圣听。当然,在场还有哪些大人想递传奏折的,本宫也可代为通传。”定国大长公主满意的看着姜叡,同时向为首的兰卿睿缓缓伸出手:“太师可要一并将奏折交由本宫代为转达?”
斜光洒落中庭,衬的鎏金丝嵌东珠的护甲边缘明锐若刀,兰卿睿喉头滚动了些许,正欲开口时却听得亲贵之列中传出异声:“大长公主殿下容禀:臣等为废止弘文馆昭武阁一事上奏多次,然奏折递上陛下却无回应。上朝之时,陛下一意孤行,不顾众臣之言……如此这般,臣等才恳请太师出面,于此面圣陈情。”
“陛下金口玉言,既然诏令已出,又岂有朝令夕改之说?难道你们这般作态,就是想今日在此求个结果?”定国大长公主闻言冷笑一声:“陛下既已下诏,定然是经过深思熟虑,尔等身为臣职,当以辅政为责。难不成陛下不废止弘文昭武,你们便跪在这里逼谏不起来了吗?这般行径,与小儿撒泼又有何异?国家大事,岂可儿戏?!”她说着斜睨了一眼那出言之人:“萧承京,你身为成远伯,乃萧氏宗亲,难道也要质疑陛下决策么?”
“既食君禄,便有臣职。陛下孤行歧途,臣等自当谏行正道。”成远伯义正言辞,遂携二子向午门城楼俯身长拜。
定国大长公主见状,只是挑了挑眉不再多言。她微微颔首示意福禄去取过兰卿睿手中的奏折,而后便与锦衣侯缓步登上城楼。然她方至城楼之上,便听得内监高声宣号,原是萧锦棠携萧锦月已至。中庭之中跪拜逼谏的亲贵们见圣上出面,皆俯身长拜。然萧锦棠只是遥遥望了一眼城楼之下的人,便领着萧锦月侧身向定国大长公主微微颔首见礼:“侄孙见过皇祖姑母。”
“陛下无须多礼,只是这奏折之上写的内容,想来自弘文馆昭武阁开设以来便常现于陛下御案之上了。”定国大长公主说着微微一叹,眉峰紧皱:“当日陛下决意开设弘文馆与昭武阁时,本宫便道此令过于激进。陛下有改故革新之志固然是好事,可这必然引起门阀贵族的一致抵抗。这大周建国五百余年的社会格局,怎能是一纸诏书说改就改的?如此颠覆,等于是要将朝堂的权力结构尽数瓦解重铸。如今此等情形,陛下只怕是要考虑转圜余地,革新还是循序渐进为妙。”
“循序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