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世间要经历最多的永远是别离。楚清和与耶律引铮再那场盛大的婚礼上肆意笑闹,对饮至酩酊大醉直到东方发白才上了早已在此等候的毡车之上。待到楚清和自宿醉中醒来时已是日过晌午,随侍的北燕女官告诉她,他们再过一个多时辰便要到雁回城了。而世子殿下也派人快马来报,说是东周使团的贵人们已经到了雁回城——
闻及此言,难言的失落感再度涌上楚清和心头。她恹恹的谢过了侍女后偏头掀开毡车的窗帘,这才发现毡帐竟是用了九层牛皮裹着轻柔的香絮所制。既兼了透气通风之功,又顾了隔音挡光之效果。她一开窗,便闻得毡车之外马蹄嘚嘚声震踏如奔雷,楚清和探首而望,只听风中似有铃音清脆,而那骑阵为首之人长发飞扬如金碎银。
在这一刻,楚清和忽的明白了自己心如擂鼓的原因,原来自己的心动起落,只是因为长风吹动了他的头发。她深深的凝视着他,下意识的倚着窗框枕臂凝望着那骄傲张扬的背影,就此再移不开目光——直到她看见那参天耸立的巨石时,楚清和才如梦初醒一般恍然回神。她怅然回首,却见坐在她身后的侍女们掩唇而笑。
东周使团早已于楚清和之前抵达了雁回城,得闻摄政大汗王耶律引铮携麟懿郡主而归,使团众人与北燕亲贵们忙出城相迎。楚清和被侍女们簇拥着,犹如北燕的公主一般入了城,然她见到了不是自己的亲卫,也不是熟悉的凉朔关守将,而是她根本没想过会来之人——穆钰。
穆钰今日并未着象征大周公卿贵族身份的宽袍广袖,而是铁冠紧束,身着软甲,一派铁血武将之风。楚氏虽与穆氏有利益之争且素来不合,但这亦是楚清和头一回见穆钰披挂戎装。她倒未曾想到,这位久居庙堂的武将卸下锦衫华袍后身材竟是如此挺拔高大,瞧他淡褐色的眼瞳隐藏锐利,端的鹰视狼顾不怒自威,端的是气度英武威严。楚清和见状不免心生感慨,心道自己兄长虽年少有成,然甫一对比,于威仪气度上还是差那么一截。
穆钰瞧见了通身北燕贵族打扮的楚清和,竟是难得的冲楚清和笑了笑。楚清和心中纳闷,心道穆钰这老狐狸又在打什么算盘,怎么今儿竟会亲自前来雁回城——毕竟自己可是镇国公之女,如此任性妄为险些惹出祸事,穆钰应是最乐见其成的。且穆钰如今虽已放权,可毕竟他身为太后之兄且位列侯爵,委实没必要纡尊降贵亲自前来雁回城接自己回去。他有这闲工夫,还不如赶着时间回京抓着自己这个把柄好好参楚氏一本。
可还未等楚清和琢磨出个名堂,便见穆钰先是与耶律引铮见礼寒暄几句后便向自己走来。楚清和心中暗道果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可还没等她想出个对策,却见穆钰站在自己跟前,竟如一位慈和的长辈一般笑道:“郡主别来无恙。你可不知,听得你于露曲喀格雪山遇险,镇朔军的将军们可都是打算着抄家伙直奔雁回城了。好在镇国公喝令住了诸位将士,这才没真惹出大乱子……你可知,镇国公与你的秋叔叔,都担心的一夜没合眼啊。”
楚清和闻言,顿时心中一紧,此时她再顾不上什么儿女情长,一颗心顿时便飞回了凉朔关。见她神色瞬时紧张起来,穆钰却是抬手拍了拍楚清和的肩劝慰道:“郡主莫急,您获救的消息镇国公早知道了,他现在愁的,该是如何向玉泉大长公主殿下交代……至于你秋叔叔,他是你父亲的左右手,镇国公因身份不便亲自前来,他便跟某一块儿来了。但你也知晓,他腿脚不太方便,此时营帐内歇息呢。”v更新最快/
楚清和听得秋剑离也来了雁回城,顿时心中一喜。她碍着礼数向穆钰问了礼道了谢后旋即便问道秋剑离现在何处。然穆钰却是笑道:“郡主何必急于一时?秋军师此时正在世子金帐做客。世子母亲乃我东周血胞,自幼便对东周风物好奇不已。然侧阏氏芳华早殇,甚少与世子讲过故国风貌。军师学富五车,世子自然与之一见如故。二人正于帐内讲学,想来还得再过些时候才能讲得完话儿……”
穆钰说着一顿,眸光却游移至楚清和的赤金串嵌玛瑙蜜蜡的额饰上。他眉峰微微一挑,眼神忽的生出几分玩味之意:“说起来,郡主下次来雁回城可不知何时了。想来此事之后,镇国公也不会再让你由着性子任性……我们明日一早便启程回往凉朔关,在此之前,有什么心底的话,还是尽早说与眼前人听吧。”穆钰说着又是微微一叹,似是想到了什么往事一般,竟是有些无端的怅惘起来。他说罢便背过手与那些北燕贵族们继续说聊去,留着如梦初醒回过味儿来的楚清和站在原地面红耳赤。
少女最隐秘的那些小心思竟被一个外人所戳破,楚清和又羞又恼却又不知期待着什么。她抬起头四处张望,却见耶律引铮挥退向他问礼致意的人们向她招了招手。
楚清和一跺脚,却是心怀雀跃的向耶律引铮小跑而去。然她却没料到,她与耶律引铮的一切举动,都尽数落在了穆钰的眼底。
穆钰看着随着少女动作而跳荡雀跃的发辫,只觉年轻人之间的情意就似她那身颜色如野火一般的马步裙一般蔓延炽烈。他心下不免有些感慨,心道几曾何时,他眼中也有这么一位少女红衣如火。她会倔强又娇蛮的站在他身前挡着,也会如小动物一般躲到自己身后。她是这个世界屈指可数愿意拥抱自己的人,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