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个明白人……”叶续轻轻一笑,弹了弹烟头,才看着他低声说道:“告诉我,昨晚你究竟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我昨晚一直在船舱里,只见到很多巨大傀儡从海底走过。”维鲁特半点没有犹豫,却故意误导般凸显了傀儡的存在。
巨傀儡……大使想起方才水修士几句咒骂似的回答,心中暗自揣测:难道真是弗尔萨瑞斯人出的手?他们为何要加害殿下?还有那强横的光系神术……他自然不会轻信对方的话,继续盘问道:“你来这里又是何目的?”
“我来祭奠一番兽灾中遇难的同胞……顺便,接朋友回家。”他指了指赛科尔,半真半假地避过了重点。
大使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几眼,用力吸了口烟,微皱起眉头不解地问道:“克洛诺,你到底是什么时候……”
他话未说完,余光就看到远处光罩外现出了皇子的身影,赶紧掐了烟头就要迎上去,维鲁特抬手一呼追问道:“阁下,那些水兵的事……”
“带他们过来……”叶续急着要搞清楚那两个孩子在闹什么别扭,哪有功夫再问,敷衍地挥挥手,撇下他大步朝前走去。
少伯爵了却了一桩心事,立在岸边望着那缓缓降下的飞艇出神,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走。影刺客这才拉长着脸凑了过来,看看他严肃的侧脸,也不知能说点啥,只能发泄郁闷般抬脚踢飞了沙滩上一个半残的海螺壳。
那贝壳滚了几滚正停在路易斯老管家的脚边,老人轻笑着拾起了贝壳,前后翻了翻,卷起袖子一擦,这才小步走上前,看看露出戒备神色的赛科尔,却将贝壳递给了刚偏过头来的维鲁特,低声寒暄道:“克洛诺少爷,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您……这贝壳,倒是挺少见的,您最好细细欣赏一番,否则就可惜了……”他莫名其妙说了一通,又笑着朝两人点点头,转过身慢慢吞吞离开了。
“什么啊……不就是个普通的虎纹螺嘛,这老头真是没见过世面。”赛科尔把手从剑柄上挪开,看着那微微伛偻的背影直撇嘴。
“是呀,如果所有人都像你这么‘聪明’,那可真是太平世界了……”少伯爵眯起眼睛盯着那贝壳上斑驳的花纹,再一翻转,里面赫然藏着几张折叠起的书信纸。
“走吧。”他面色丝毫不改,将贝壳往兜里一塞,朝同伴打了个响指就迈步往回走。
“又要去哪啊……”影刺客满不情愿地嘟囔了一句,拖着懒散脚步跟上。
“回家。”
“真的呀?太好了!”他耳朵一竖,脚步立马轻快了起来,两个小跳窜到同伴身边,揽着他肩膀大笑道,“可算能回去了,小爷要好好泡个澡,再好好吃一顿,再好好睡一觉,嗯……再好好……”
在他喋喋不休的美好祈愿中,朝阳正在他们背后渐渐升高,像是要将那前路显出的阴影,逐步蚕食殆尽。
金色的太阳从海岸抬升,跨过椰林,跨过山坡,直到坠向海的另一面,等待着将天空再次交还给夜幕。
海岸上早已没了旁人,就连昨晚战斗时留下的印痕,也因为潮水的反复冲刷看不清了,只有礁石边那绿发的身影还在木然矗立着,似要和岩石化为一体。
尽远拄着那杆黑铁重枪,脸颊淌满了汗渍,被湿润海风一吹再吹,浑身都透出苦涩的咸味。自从皇子携着怒火率众离开后,他便似树一般在这海岸边扎了下来,无数杂念涌在他心头,却又像海潮般退去,始终未有半点刻印。但他并不在意能得出什么结果,只是茫茫然想着,想累了便挥一套铁枪,练得累了再停下继续想,如此反复,一刻未定,直到日暮来临。
他看着极远处越发显出暗沉的海面,滴水未进的身体早已又累又饿,却又完全提不起食欲,只是翻来覆去嚼着舜留下的那几句诛心之语。
他忽然怀疑自己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他是不是应该低调安静地等在京城,等到母亲如约来接回自己,而不是阴差阳错地结识舜……
他恍惚记起十三年前的那个午后,记起那个想方设法将他从阴郁低潮中拉出的小少年,记起那句满是稚气却又自信无比的宣言:“等再过几年就要举行天启仪式,娘亲说我肯定能当上太子,到时候,你来做我的侍卫长吧?”
这句犹在耳边的誓约让他鼻头涌上了一点酸涩,他紧握着那杆枪,握得手背上骨节嶙峋,像是要借助它来提醒自己现实的存在。他并不怪舜决绝无情,因为本就是他有错在先:是他隐瞒不告,是他故意自残,也是他胆战心惊中解释不清,终于导致了这般结局。
可是他未尝没有一点委屈。自从相识以来,他真是将这位亦兄亦友的同伴当成了可信赖的寄托。但凡舜喜欢的,他都记在了心里,随时留意准备;但凡舜厌恶的,他也记在心里,尽量能提前规避。因为陛下不爱理政,东宫内外事务繁杂,而只要由他经手的,事无巨细都兢兢业业以求完美,何尝有过半分懈怠!?为什么……为什么舜就不愿相信自己?难道这十三年的点点滴滴,都可以就此作罢吗!?
他怔怔看着天尽头的海面,只觉得心中也同那缓缓浮动的阴云般黑暗无光。他花费了十三年想要做个真正的r国人,想要挣脱开身世阴影的束缚,此刻竟一朝梦碎,如覆水倾盆,今后……又该何去何从?
“小少爷……”老管家轻轻一声呼唤,将他从沉重的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