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上奔波,晚餐都没来得及解决,只能趁现在先垫垫肚子。尽远又取下束带上的水壶放在灶边加温,抽出一双细短银筷将光壁上的食物铺匀。火焰熊熊,晚餐迅速转热,他举筷夹了个丸子试试温度,挥手在两人身前铺出光壁作为餐桌,飞快将食物一一排整齐,又抽了双银筷递给皇子,柔声劝道:“先吃点东西吧。”
舜接过筷子勉强笑了笑,心不在焉地夹起炒面,尽远暗叹一口气,拿起水壶轻晃了晃递给他,引开了话题:“对方看来离开很久了,大雨一下,外面的足迹也都模糊了,只怕不太好找……”
“……先回新兰城,看看悬赏结果。”皇子接过水壶喝了一口,又递回给尽远,新兰城是京城的卫星城市,也是r国佣兵公会的总部所在地。
“赛科尔的调查悬赏?”
“还有个叫维鲁特的……很有可能是那个受伤的凡人……”
维鲁特……尽远脑中飞速回想,没有找到任何有关的记忆,他将水壶盖好,又提议道:“先给宫里传个消息?”
“……让枯荣先生带个口信吧,查到结果就立刻动身,也许……还得去南岛一趟……”舜下意识转起手里的人鱼木刻,盯着颤动的篝火,神情有些恍惚。
南岛……尽远暗皱眉头,他们二人这些年为做佣兵任务偷偷去过不少地方,不过南岛还真是从没去过。听说那边正在举行大选,到处都是赶去凑热闹的游人,如果真要去的话,还得做些准备工作才行……他往皇子面前夹了块烤地梨,轻声提醒道:“殿下还是用幻身去吧?南岛各大报社电台都有京城分社,万一被认出来终究是麻烦事。”
“这是自然……”舜将地梨放进嘴里嚼了嚼,这种清甜蔬果烤过后会带上别样的糯香,即便是在荒山野地,每每都能吃到这样的细致热乎的食物,也真亏得尽远如此体贴。他听着外面滴滴答答敲出轻盈节奏的雨声,心绪渐渐平静下来。这起刺杀事件他原本不用过问,自有警部和禁卫营调查搜检,但对方既然牵涉进了八年前那件事,他就绝不会轻易罢手了,定要亲自查个水落石出,给她个交代……
他想到这里忽然又烦闷起来,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继续盘坐,考虑接下来的行动安排。还得到那农庄接枯荣回城,再请他带个消息……皇子倒不是真的没时间回去,只是他至今还对父皇当年的做法难以释怀,在这种时刻不愿回京去面对他罢了。
尽远将剩下的食物收好,挥手散去光壁,他走到门边借雨水将银筷洗净放回,看着天地间连成的雨线叹道:“这雨下得真不是时候,不知道何时能停……”
“秋雨绵绵,大概会下一整夜吧……”
“要休息一会儿吗?”
“……睡不着。”
尽远取了几片木柴添进灶里,盘坐在舜身边,看他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皇子向来强势,也只有在和自己独处时会显出些许无助,尽远这样想着,只能继续柔声劝慰道:“也不要多想了,等结果出来再决定吧。”
皇子长叹一声,透着些无奈,“……要是那时没让你带她出宫,也许不会发生那样的意外……”
“世事多变,谁能预料呢……就算当时留下,也很难说之后会怎样。”尽远拨了拨篝火,回想起八年前的事情经过,心绪繁杂。天启仪式之后人心惶惶,当时的局面已是异常紧迫。被初立为太子的殿下趁陛下出宫祭祀的时机,让自己带着她逃出宫外,那时负责守卫后殿的却正是自己的老师。事后回想起来,陛下和老师定是早就知道了一切,借自己的手放她出去吧……
舜明白他的意思,但心中的忧闷丝毫未解。尽远并不知道天启仪式上真正发生了什么,他更无法将这皇室机密告知旁人,纵使那人是他最好的伙伴……他沉默了片刻,只能轻声呢喃一句“总是我对不起她……”,垂头闭目再没有多言。
尽远转头看向他映着红色火光的侧脸,这八年来舜每次谈到这件事都显得十分自责,他却始终弄不明白为何殿下如此纠结。毕竟,如今她安然无恙,也衣食无忧,还可以时常与他们碰碰面。若是和从前宫中的沉闷生活做个比较,她应该也会选择现在这样的自由安稳,虽然……
他想到这里又暗叹一声,往灶里添了些柴火,心中波澜起伏,他就靠坐在舜的肩侧,闭目凝神,静听屋外点点雨声,等待着它的消亡时刻。
夜漫长,愁雨不停飘舞,筛去所有遗留的人烟迹象,破屋内红光微晃,驱散深秋长夜无比冷酷的残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