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满的办事效率很快,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买回了白奉先要的蜂蜜和烧鸡,他将包袱悄悄塞进庄子大门时,白奉先和白奉云正在院中低声交谈。白奉云紧皱着眉头连声抱怨道:“……说起来是受了弟弟们的牵连,但我也不算是罪臣!只可惜外面传得太难听,青云书院怎么都不敢爽快收下我!我说去当个管理学子食宿的下人也行,总好过闲在家中吃白饭……罢了,大不了我去接一些抄书的活计!”白奉先轻拍他的手背安抚道:“莫急,几日后三叔那边可是要来人?”
白奉云沉着脸轻叹了一声“是三房的悦哥儿要来!这可好,人家是找上门去打抽风,咱们是坐在家里等人救济!真叫我无地自容!”白奉悦是白三老爷白俊林的嫡次子,比白奉先大三岁,据说为人很是圆滑机敏。白奉先正想说什么,偏头瞥见塞在门缝里的包袱,忙又问起白奉迟的打算来。提起这个庶出的四弟,白奉云心中的郁结舒缓了一些“如今白家的子孙辈十年内都不允许参加科举,好在四弟志不在此,他原本就有意跟三叔去学买卖,只是被父亲的病情拖住了!”
如此倒还巧了……白奉先心里有了打算,又寻了个由头支开白奉云,自去门口取过包袱不提。午间,白奉先又进了一次厨房,过了下响,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飘来几朵乌云,使得入暮时的天色变得一片阴沉。云缝中隐隐有碎雷声若隐若现,时而飘落几滴带着土腥味的雨水,却又不肯干干脆脆下一场雨。白俊峰晌午吃过药后就觉得精神不济,干脆让五姨娘去年氏房里照顾一二,自己则蒙头大睡。
白奉先将五姨娘打晕在年氏房里,恰好白奉云和白奉迟一下午都忙得团团转,他们挪出一间下人房准备迎接白奉悦的到来,白奉云想借机让白奉迟跟三房的人搞好关系,便亲自领着几个下人整理房间。真是天赐良机……白奉先微微一笑,避着人悄无声息地潜入东侧主屋,缩在简陋的衣柜背面躲了许久。他仔细回想吴茗江模仿别人声音时的动作,学轻音时喉头如何蠕动,双唇如何掀起,舌头顶在口腔何处……一边练习一边回忆母亲的声音,竟无师自通地学出了七八分相似。
“老爷,起床用饭了……”白俊峰猛然睁开眼,只见房内四处都阴沉沉的冒着湿气。他适才分明听到亡妻云氏的声音,莫非是闹鬼了?还是自己病糊涂了?或者旧梦未醒?!迟疑了片刻,白俊峰惴惴不安地抬起身来,一脸茫然地朝四面八方张望了一圈,几乎把墙壁看穿了也没发现什么不妥。奉先这个不孝子,自打他在八日前突然回来,自己不止夜夜发噩梦,还无数次梦到云氏往年间的音容笑貌!白俊峰咳嗽了几声,突然闻到一股不该出现在这破屋内的肉香味。他摸摸索索地朝床头边探了探,果然又在那日凭空出现烧鸡肉的矮墩子上摸到了微热的瓷器边缘。那不孝子回来时两手空空,究竟是谁接二连三地给他送吃食?
“这个不孝子……”白俊峰摸到一整只烧鸡的轮廓,手指间的粘腻香甜只令他心如油煎。这蜜渍的烧鸡是云氏往年间最爱吃的肉菜,偏她一直卧病在床,吃药比吃饭还多,到了亡故前夕,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终究没能吃上一口蜜渍烧鸡肉就去了!想到云氏怏怏不乐的病容,白俊峰陡然生出一股邪力,随手抽来枕巾裹着烧鸡下了床。因光线昏暗,他费了些功夫才穿好布鞋,推开门只见满院阴沉。一股湿风迎面袭来,白俊峰打了个哆嗦,咬牙塞紧衣领朝大门口疾步而去。
入夜后的坟区一片阴森,白俊峰几乎是舍去了半条命才蹒跚着来到云氏的墓碑前。他掏出怀中的布包,双手哆嗦着慢慢解开,取出连盘子一起包好的整只烧鸡放在冰冷的香盆前。风越来越大,惨白的闪电如银龙般在乌云内游走。雷声也越来越剧烈,随着轰隆一声炸响,大雨滂沱而下,白俊峰瞬间被淋得透湿。他本想对亡妻说几句话,病体却挨不住风雨的侵袭,只好摇摇晃晃地直起身来。
刚一抬头,却见墓碑后的半空中漂浮着云氏朦胧的轮廓。白俊峰惊愕地瞪大了双眼,全身寒毛倒竖,哆嗦着嘴皮子颤声道:“韶英……是你吗?你果真回来了?”那凭空出现的人脸沉默不语,朦朦胧胧的秀美五官隔着雨帘,呈半透明状,观其眉眼鼻唇无不是云韶英生前的模样。白俊峰潸然泪下,忍不住朝朝墓碑伸出了枯树皮似的双手“韶英,你定是知道奉先回来了……”
“老爷,你为何要让奉先流落在外两年多?”声音如同从地底传出来一般,只让人浑身发冷。白俊峰哭得越发凄惨“是我没用……无法保全你我的亲生骨肉……那魏林山如今已是东厂的掌印太监,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从白府强行夺走奉先!我怎能眼睁睁看着奉先落到那下作无耻之人手中?!韶英啊……你是长眠在地底浑不知情,如今鼎帝糊涂了,皇后自顾不暇,东西厂权势熏天……我、我也是没有办法呀!”说着,白俊峰已泣不成声,浑身发软地瘫在墓碑前。
一只修长的手掌穿透雨帘轻抚在白俊峰瑟瑟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