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衿端着水盆回来的时候,见她靠在椅背上脸朝天地正闭目养神,笑道:“你还没睡够啊,先过来洗把脸吧。”
苏蔷没有睁开双眼,也没有起身,声音疲倦道:“我昨晚睡不着觉,看了快一夜的星星,太累了,你还是先过来帮我梳梳头吧,我再眯一眯。”
“星星有什么好看的,也能让你瞧一夜。”王子衿放下手中的水盆,走到了梳妆台前去拿梳子,“我方才和膳房的人说好了,一会儿咱们去锦绣园的路上会路过那里,到时候你先喝碗稀粥垫一垫肚子,然后再去见太子妃,免得到了那里肚子咕咕叫,然后传出咱们明镜局虐待女史的流言来……”
苏蔷听着她的喋喋不休,在听到她拿起梳子后才缓缓睁开了双眼看向铜镜。
那时,王子衿已经拿起梳子放在了她的头发上,她看得清楚,梳齿上残留的纸片已经不见了。
王子衿仍是笑意盈然,一如往常。
而除了笑着说了句“好”之外,她也没有再说些什么,任由她替自己梳着头发。
洗漱之后,又在路上依着计划去了一趟膳房喝了碗稀粥后,王子衿带着她朝锦绣园的方向而去。
无论是皇帝皇后、各宫妃嫔还是皇子亲王的寝殿都在行宫的南边,在就要快到锦绣园时,她们路过了皇后的凤仪苑,恰好远远地看见一个长身玉立的年轻男子在门口与凤栖宫的掌事宫女秀树作别后朝西而去了。
虽然她们那时距离凤仪苑并不近,苏蔷也没有看清那个男子的羊毛,但王子衿却惊讶得几乎跳了起来,晃着她的胳膊欢喜道:“啊,是崔国公家的世子崔羽明!”
之前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所以苏蔷还记得他,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她侧着头问王子衿道:“崔公子应该算是你的表舅吧?”
“是啊是啊,我听说他前些日子已经回了京城,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到他,”王子衿笑得十分开心,但又显出了几分不知所措,“我要不要去见他一面?可是倘若他已经不记得我了怎么办?”
见她的行为举止颇有些异常,似乎还掩着几分小女儿的心事是,苏蔷惊讶:“你对崔公子……还存着别的心思?”
“在我小时候,就是在我还不知道表舅是不能嫁的时候,的确是心心念念地想嫁给他,毕竟他可是我从小到大都最最最仰慕的男子呢。”王子衿毫不顾忌地替自己惋惜道,“只可惜啊,他若是我的表哥也就罢了,偏生还是个表舅,真是枉费了我年少时对他的一番痴心。”
苏蔷笑道:“想来崔公子一直都不知道他还曾被自己的外甥女惦记过吧。”
“他若是知道了,说不定还能记得我呢。”王子衿一脸愁容地叹息道,“可如今他却是不可能记得我是谁了,毕竟他是江湖侠士见多识广,而且我和他上次见面是在四年前,他肯定不会记得我是谁了。”
“记不记得他都是你的表舅,你都是他的表外甥女,有那么重要吗?”苏蔷劝解她道,“小心被皇后知道了你的那点小心思后饶不了你。”
“这个倒是真的。皇后一直都希望表哥能娶一个与他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比如肖侯府家的千金或是丞相府的小姐,只可惜表舅他厌于争权夺势,一心向往自由,所以也不喜欢那些中规中矩知书达理的闺秀小姐,”王子衿啧了一声,颇有些可惜地道,“不过若是他还一直将自己放任在江湖之中,那皇后大概啊也管不得他,世子的位子也迟早会是他其他兄弟的。不过如今他已经回来了,只怕以后就不会像从前那般随心所欲了呢。说起来还是皇后明智,当初崔国公见他无心朝政且放荡不羁,一心想要改立二公子为世子,是皇后坚持说他迟早会回来,好不容易才劝崔国公打消主意。”
苏蔷微微一愣,问道:“你是说,他不再回师门了?”
王子衿点头道:“是啊,听说他已经和他的师门决裂了,这次回来大抵是不会回去了。都说江湖险恶,听起来虽然无拘无束,但想来比咱们后宫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他才回来的。”
苏蔷颇意外,但也觉得王子衿的话的确也有几分道理。
连苏复那样的人都落得个叛出师门的下场,做个江湖人应该也没有那么简单吧。想来也是,天地中草木夺地鸟兽相争,这个世间凡是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纷争,自然不会那么干净纯粹。
她们说这话,不知不觉中便到了锦绣园。
午后的天气正是闷热之时,所以举目之下并不见有其他人,她们也便没有留意周围,直到经过锦绣园外面的一片绿林时听到身后有人刻意干咳了一声,才停下话端循声望去。
一个身着灰白长衫的男子玉树临风地站在树荫之下,有些尴尬地看着她们。
苏蔷认出了他,甚是惊讶:“崔公子?”
“苏姑娘,许久不见。”说着,对她寒暄了一句后,他又将眸光转向了几乎就要完全躲在她身后的王子衿,“外甥女,多年不见了。”
王子衿在一愣之后欢喜地才她的身后又跳了出来:“表舅,你还记得我?”
“这是自然。”崔羽明温和一笑,道,“每次被我遇到时都在为我的终身大事考虑的外甥女并不多见。”
王子衿的脸微微一红,讪讪一笑道:“表舅真是好记性。”
苏蔷忍着笑,替她解围道:“崔公子这次过来,是要与我们一同去琉璃别宫吗?”
他迟疑了一瞬,随即道:“视情况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