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还有人在笑他,这分明连基本功还不到位嘛,班主究竟请了个什么人来。
但看见林蔚哭了以后,他们却笑不出了,林蔚不为了自己唱错而窘迫,而是实实在在地投入了自己的感情进去。
“虞姬实在是太惨了。”林蔚拿着骆昭的手帕擤着鼻涕。
骆昭又去找了块干净的帕子,替他擦着眼泪:“都是戏罢了,莫要太放在心上。”
林蔚点了点头,骆昭又让他重新试了一遍,没成想林蔚第二次又没绷住,又哭的不能自己。
骆昭:“要不换一本?”
林蔚偏偏不让:“就这本,就这本。”
骆昭也没办法,只能随着林蔚,林蔚每夜都是在自己那头睡下,然后在骆昭那里苏醒,狠狠暗骂自己是流氓以后,就迅速起床去吊嗓。
他不知道的是,骆昭每次醒的都比他更早。
林蔚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这种唱腔技法若是骗骗外面人也就罢了,但是行家一听就知道是个野路子。
好在他天赋卓群,学的也特别快,如今已经能把《霸王别姬》练的很不错了,但也仅仅只限于不错。
林蔚每日和伶人们一同用饭,眼睁睁看着他们的怒意一天胜过一天,林蔚猜测自己很快就要被整了。
果不其然,林蔚一点一点吧啦着饭,碗里出现了一截短刀片。
林蔚登时失去了兴致,他也不想继续装作有教养让人蹬鼻子上脸,他把饭里的刀片挑出,随后“啪”地把筷子拍在桌上。
在场的人都抖了三抖。
“别给我耍什么小动作,你的那点手腕用在我身上,不如多练练唱腔!”
林蔚气的是他们明知嗓子对于伶人来说是比样貌更珍贵的东西,却还把刀片放在里面,其目的很明显,就是想要他哑。
而且他如果在梦里出现了什么问题,在现实生活中也会体现出来。
林蔚还不想当个哑巴。
几个花旦的脸瞬间红了,林蔚警告地盯了他们一眼,自顾自地走回了房间。
骆昭正在房间里看书,看见林蔚面色不好,便问:“怎么了,为什么不开心?”
林蔚勉强笑了下,不想让骆昭牵扯到这些事里,扯了个理由:“今天唱的不太好。”
骆昭也笑了:“慢慢来,你的进步已经很快了。”
林蔚看着窗外的阳光照在骆昭的眉眼上,像碎金子,他蓦地生出一种冲动,道:“骆昭,如若现在的一切都是你梦里的…这些事全都不存在…你会怎么想?”
骆昭抬眼看了林蔚一眼,合起手中的书:“你是在说庄周梦蝶么?”
林蔚想了想,好像也差不多,点头。
“我会觉得很遗憾吧。”
林蔚又问:“那你会走不出来么?”
骆昭:“庄子都不能分辨,我又如何能分辨?”
“我知道了。”
骆昭的屋内总放着吃食,林蔚伸手捏了几个,然后就又在看着戏本子了。
作为班主,得时不时地关注着戏班里各个人的情况。
今日就有一个唱花旦的不知为什么总是唱劈,骆昭越批评他他还越心不在焉,又唱错了好几次,骆昭的脸色都变了,直接让他先去休息。
等到他休息的时候才有另一个花旦畏畏缩缩地走到骆昭跟前:“班主,你也别怪他了,他也不想的。”
骆昭气笑了:“他根本就没用心。”
那花旦皱了皱眉,偏头道:“其实…班主你不知道,小叶他这是害怕。”
害怕?害怕什么?
他就知道林蔚还没把这事告诉骆昭,说明林蔚也觉得自己不占理儿,亦是花旦立即侃侃而谈:“今儿林蔚在饭桌上发了好大一通火呢,可威风了。”
骆昭的表情些微变化,他问道:“他为什么要发火?”
花旦耸了耸肩:“谁知道呢,还说什么,让大家都不要对他耍手腕…小叶估计就是因为这个才怕的。”
骆昭的性子他也清楚,就是个闷葫芦,从不会主动去问什么,而林蔚既然先前不告诉骆昭,也就说明他不想让骆昭知道这件事…
看着班主匆忙离开的身影,小花旦看了一眼小叶,二人相视一笑,他们再找点林蔚的麻烦,就不相信骆昭会不把这个缠人精赶走!
是夜,骆昭躺在榻上,发丝轻轻垂在枕上,林蔚刚欲与周公攀谈,骆昭就道:“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林蔚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嗯”,又打了个哈欠,声音极其慵懒:“什么?”
骆昭:“没什么,睡吧。”
他究竟为什么不和自己说呢,难道在他不在的时候,林蔚真的是在耍威风么?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一直到第二日,骆昭欲与大家一同用饭,几个伶人立即道:“不可不可,您怎么能和我们一块吃呢?”
林蔚先前还觉得奇怪,现在看来是一点也不奇怪,戏子为下九流之一,伶人们显然是把骆昭放在了更高的位子上。
如果用现在的话来说,骆昭就是他们的神。
骆昭要坐下他们自然也推脱不得,只得委委屈屈地扒拉着饭,林蔚手持筷子,在饭里挑了几下,没看见有刀片才慢慢吃着。
然而这在骆昭的眼里,却解读成了另外一种意思,林蔚觉得他这儿的饭菜不行。
骆昭虽然有钱财的来源,但他并不打算使用,而且这些饭也就是林蔚来之前他们所吃的,他也没想过要更改。
既然在饭桌上连米都挑,那目中无人的是他也不奇怪了。
骆昭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