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都指挥使乃是正二品高官,即便不按着如今文贱武贵的传统,这阖省之内也无人可以与之比肩。刘忠尽管不是靖难功臣,但跟着张辅征过交趾,北征的时候也曾经立过功劳,镇守山东这些年从未出过大差错,这个肥缺自然是把得严严实实。而且布政司治济南府,都指挥使司治青州府,两边井水不犯河水,青州府地界就是都司衙门最大,连知府都要瞧眼色。
接着帖子换了见客的大衣裳,张越去都司衙门的路上心里就直犯嘀咕,刘忠早上遇见的时候也不曾提过什么生日之类的话,怎么忽然就派人来下帖子?然而,那满肚子疑惑却在他到了都司衙门时化为乌有----那条都司街门前恰是车水马龙,靠墙一溜都是停的各色马车和坐骑,那车上马上下来的都是衣着鲜亮的人,不是自己捧着就是让人拿着贺礼。
瞧瞧自己这空空如也的手,张越怎么瞧都觉着自己不像话。然而,文官在下帖子时捎带那句话他可以不当真,那些个武人却都是说话一句顶一句,他要是真捧着贺礼来,只怕还真得被人赶出去。
临到门口,他就瞧见自己前头一位满脸堆笑地呈上了一个大红雕漆盒子和一份礼单,那收礼单的仆役打开来瞥了一眼,便在提起嗓门吆喝了一声。
“青州李员外道贺,贺礼翡翠马一对!”
听那一声高喝,张越顿时皱了皱眉。他在开封和南京北京都曾赴过富贵人家的生辰宴,门口虽说也有收礼单子的,但从来不会这么招摇。刘忠虽然是山东都指挥使,可场面闹得这么宏大,难道就不怕招人惦记?
等轮到两手空空的自己时,他正想拿出帖子来,那位专司收礼单,眉眼间一直流露出一种倨傲神情的中年仆役却只往他身后看了一眼,旋即那脸上一下子堆满了笑容。竟是毕恭毕敬地弯下腰来:“小张大人您可是来了,老爷都唠叨好几回了!”
“来人,赶紧带小张大人和彭爷进去,老爷正等呢!”
前头两个小厮立刻出来领路,张越带着彭十三跟上去的时候,背后却传来好些议论声,全都是在猜测张越的身份。那收礼单的仆役却又恢复了倨傲本色,直到有人往他手里塞了一颗银豆子,低声问他刚刚进去的那是何人。他方才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袖子。
“那是咱家老爷老上司的子侄,老爷特意吩咐过他不许带贺礼,否则人家大家出身,怎么也不至于空手来!你问什么老上司……我说赵员外,你这脑袋也太不好使了。凭咱家老爷地身份,能当得起老上司这称呼的还能有几个?”
张越和彭十三跟着小厮绕过影壁穿过喧闹的外院,不多时就远远望见前头一架两边有垂莲柱的垂花门。到了那门口。那两个领路的小厮垂着手退了下去,门内恰有一个三十出头的媳妇迎了出来。她屈膝拜了拜,因笑道:“小张大人可来了,老爷正在里头等呢。”
“小张大人您是头一回来,不知道老爷的脾气。老爷到山东这些年,从来不曾像别人那样盘剥地方,什么夺官田侵民宅之类的事情更是碰都不碰。老爷就是好一个体面,所以内宅只要有人生日外头人就会蜂拥来送礼。只除非是整寿,亲朋好友历来都是不送礼的,并非您是例外。这外头人都是在外院地大小花厅摆个十来桌就罢了,自己人才能进内院。”
从垂花门进了旁边的抄手游廊。那媳妇又笑着解说了一番。直到这时候,张越方才明白今天仅仅是刘忠的二房姚姨娘过生日,恰是一位有头有脸的贵妾。然而,等进了宽敞的大厅,他四下里一扫,没找到那位该当是寿星的姚姨娘,却看到了孟韬。
见张越近前行了晚辈礼。刘忠便笑呵呵地点点头:“今天不过是借个名头让你来坐坐。其实和什么过生日不过生日没关系,所以我才吩咐不许你带什么贺礼。至于好消息待会再告诉你。孟老弟在寿光县没回来,所以我只好拉着他的儿子凑数。那一头是我家里地老大老二,年纪比你大,却没你有出息,你就直接叫老大老二就是,不用和他们客气!”
话虽如此,张越仍是上前厮见,叫了刘大哥刘二哥。刘忠虽豪爽粗疏,他这两个儿子却是精细人,见张越并不自恃有了官身就拿大,心里头自然妥贴,不一会儿就混熟了。
接下来又有都司衙门几位同知和佥事带着子侄来拜贺,当下就是散坐了一圈各自说话。张越的位子正好在孟韬旁边,孟韬便起哄把两张荷花式雕漆几并在了一起,两把椅子摆在了一块。彭十三不惯这等贵胄子弟云集的场合,刘忠让人在隔壁一间屋中摆了酒菜,又让自己的几个心腹亲兵过去陪着喝酒。起头大伙儿还坐得端正,等酒过三巡划起拳来就各自乱了。
张越不善多饮也不想多饮,因此不过浅尝辄止而已。忽然,他感到有人拽了拽自己的袖子,转过头去就看见孟韬向自己眨眼睛。
“越哥,四姐让我和你说,回头筵席散了到我家去一趟。你还真厉害,居然劳动那位杜姑娘大老远冒雪从济南赶到了青州,就是为了见你一面,而且还上了我家。你就不怕我四姐吃醋?”
听到杜绾忽然来了青州,张越倒有些吃惊,随即就没好气地给了孟韬一个白眼,心想人家就算来也必定是因着杜桢的吩咐,和什么私情之类的决计无关。待问了个仔细,得知杜绾是先去探了吴夫人的病,又送了些浙贝母、白术、天麻、人参之类地药材,还有一部杜夫人裘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