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鲛帝宫没有情深没有牵绊,那困足我,压抑我的牢笼,没了也就没了,不值得留恋,更不值得我用自己去换。
何况天帝一直盼着海鲛族对九重天效力,若是真的冒然贬走鲛族,恐怕连相待如宾的关系也不复存在,依我看来,天帝不过是威逼,并没有实质的威胁。可是我爹却是个明哲保身之人,他确会为了自己的清净,把我给卖了。
想起那六亲不认的亲爹,我还真是又怨又怕。
可这世间的事偏偏就是怕什么来什么,亲爹没来,亲爹娶的姨娘们来了。
她们来的猝不及防,突兀的到访将应天也吓了一跳,得知是鲛帝宫的人闯进来,他连忙放胖胖前去应付,自己赶来我屋中通风报信。
“海鲛族的女人怎么都和你一样,一股蛮劲,拦也拦不住?非要亲自搜西廷阁。”
我连忙收拾细软,“来了几人?”
“几人?人头颤颤来了一群啊!”他带我抄小路下山,到了山脚,又唤来龙车,“依我看,爻山已经不安全了,我先送你出山,你先去外面躲几日。”
龙车在夜中腾空,飞出去千余里,眼看着快要到另一座山头,白龙却不详的低吟一声,我与应天揭帘回头一望,便看见身后追来一大群文鳐鱼,约莫有十四五只,上面坐着家中凶神恶煞的姨娘们。
她们此起彼伏的怒喊起来:“死丫头!立刻给我站住!”
我说什么来着,家中七大姑八大姨最可怕了。
应天的这条白龙是豢龙氏训出来的,为保持其温顺,天生只会扛车,为躲避,它一阵飞升一阵周旋,许久后,才穿过眼前云层甩掉了文鳐鱼。
我们刚将心放回肚中,白龙却痛苦的吟叫起来,它吃力的摆动身躯,我揭窗再回望,心肉猛然一跳:“不好了!”
不知是谁暗暗下了毒手,用冰术将白龙尾巴冻成了一个冰球,因在高空,那冰球迅速变大,终于让它失去平衡,长吟一声从半空坠了下去。
我与应天还不及反应,刚刚握紧对方的手,便在急速的翻转与撞击中晕了过去。
待我醒来,已不知是多久之后的事了。
眼前忽现满目的乌鱼与桃花水母,猛然一瞧,我还以为回了须弥海,再回神才发觉自己正面朝下浮在一片湖水当中。
应天与龙车都不见了,恐怕是我与他在高空分别被甩出了车厢,我在湖中四处盘桓,最终也没找到他们。
只期盼那白龙训练有素能救应天一命,若他出了什么事,我可真要愧疚一生了。
忽然岸边传来一阵笑声,笑声里有些酒意,便见不远处的湖面上矗立着一栋水上阁楼,阁楼有三层,高处又是三檐四角,其中灯火明亮,远处半片青山将这阁楼衬得小巧玲珑,很是漂亮。
命中注定逃不过的,我又坠回了凡尘。
我游向岸边,见一翠衣小童蹲在阁楼旁的湖岸洗手。
他听见水声,寻着涟漪看见了我,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呼小叫起来:“水鬼,水鬼!”
这一幕与我和阿满初见的情景如出一辙,莫非我真的貌似妖孽?
我拖着疲倦的身心上岸,从他身边缓缓走过,“别吵了,快滚。”
他倒爬了两步,怔怔看我,“先生说湖里的水鬼会迷人心智,倒没见过你这样还会骂人的,不讲礼貌。”
我冷道:“你先生的天灵盖上恐怕有个洞,里面都是多年积攒的浑水,对着小孩子尽说些妖魔鬼怪的事。”
他跳起来:“你一个下等妖精还敢说我先生,你不配。”
吵得人心烦,我亮出獠牙将他吓跑,谁知他跑远后又悄mī_mī折返到我身后,硬拽我的头发,我反手一抓,从他袖筒里拽出一个物件,那物件又脱了我的手,一下飞落到湖中。
小童见状跺着脚,哇哇大哭,他跳上来咬我的手,“你赔我!你赔我!”
我生来就不喜欢小孩子,本想溜之大吉,可他却死死抱着我的腿,鼻涕眼泪都淌在我膝上,倒也怪可怜的。
他闹个不停,“那是我先生的东西,他非要打我屁股不可!”
阁楼上探出瞧热闹的人头,我只得叹口气,转身扎回湖中。
那物件正躺在稍浅的湖底,借着湖面银辉可以辨出是一块乌穗玉佩,摸起来却有些粗糙,我立在水中,将玉佩摆在手心端详,借着淡淡的灯火可以看见玉面上有一个十字刻纹。
这是……
怎么会呢?这小家伙生着圆脸圆鼻绿豆眼,绝不像阿满或长沨。
身后的小童倏忽朝远处喊道:“先生,你要打就打她的屁股,别打我的!”
湖岸的垂柳之间有一人缓缓走来,他将手中杯内不及喝下的残酒往湖水中倾倒,又将银杯递给小童,踏着浅浅的湖水走来,终于停在我三尺开外。
“……赤……鹿。”
他展眉一笑,化雨无形,“姑娘认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