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当夜趁段止箫陷入熟睡之际,陆羡河已是于自己屋中悄然燃起了一束微渺灯火,师徒三人加上傍晚归来的沐樾言,一并绕桌而坐,纷纷盯着眼前那张纸条沉思不断。
“是我常用的那只信鸽。”沐樾言如实对陆羡河道,“派去监视薛临的人与我们相隔甚远,一般都是以此类方法交换情报。”
“你这只鸽子来的不是时候,恰好让段岁珠那顽皮丫头瞧了去,没少折腾一番。”我蹙眉道,“好在没让她发现纸条上的内容,否则跑去说与段止箫听了,又得生出事端。”
沐樾言沉眸道:“是我疏忽了。原是想着薛临如果不曾参与浮缘城外那一战,兴许也该回到南域一带尽心尽力地整顿军队,却不想他干脆解散了整个‘断碧林’,孤身一人前往北方。”
“他去北方干什么?找打?还是想送死?”陆羡河面上半是仓皇,半是恼怒,似是气得厉害了,偏偏又压抑了情绪哽在喉头,不曾抒发而出。
沐樾言面不改色道:“薛临此人性子固执,一向不屑于段家人的强势统治,如今骤然往北一行,想来也不会是有心归顺。”
“他那副德行,自然不会压着自己的性子投奔旧主。但是我如今想了整整一天,觉得他再傻也不会不明白,往北一带全是归属于太子殿下的紧迫统治——这样的情况下,他还前来硬闯,怕不是还没能经过山下这座小镇,就得让人抓起来关大牢!”陆羡河心急如焚道。
我见他已然是恼得红了耳根,不由上前几分,轻轻按了他的手腕道:“师父莫急!你这一急,人都是乱的,可别说还能想出什么应对之策来。”言罢,侧了目光,我又转望向沐樾言道:“阿言,你可有什么办法可以查到薛先生所在的具体位置?”
“难查。”沐樾言摇头道,“薛临伤好之后,赶路的速度比寻常人要快上很多,盯他的人在确定位置之后再送信上山,会有极大的偏差。”
“那大致的方位呢?”我又道。
“这个可以,但要耐心等上几天。”沐樾言应道。
陆羡河听闻至此,倒是不喜反怒,单手扣着桌上那茶壶的把儿,连带着手指的关节都僵得惨白。
“还等个什么,不等了!当初在永钟城内有心放他离开,他倒是不知好歹,非要硬闯到这北方一带来……干脆放他去死了罢,上天去做个神仙,任谁也管不着他!”
我瞧着他是当真火了,连忙凑过去,好声好气地劝慰他道:“师父,别这么说啊,你心里总归是挂念薛先生的,要是他当真因此死在段止箫的手下,你不是要揪心一辈子?”
“算了,不说了,不想说了。”陆羡河眸色一片暗沉,冲着我三人连连摆手道,“这一阵子手头上事情本来就多,忙完了东边又会漏了西边,人都不清醒了,他薛临还给我整这么一出,我是懒得再管了。”
“师父……”
“时候不早了,阿芊,你也折腾一天了,先回去歇着吧,别累垮了身子。”陆羡河闭了眼睛,长声叹道,“让为师静一静,仔细想想,这事情到底该怎么解决。”
昏黄黯淡的烛火之下,他那鬓间显而易见的白发有些无力地缠绕在耳边,随着夜间清风徐徐扬起又落下,似是船头摇摆不定的帆。我一时看得心间生疼,却终究是不能前去帮他承担些什么,只好应了他的话语轻轻退出房间,留他一个无人打扰的平和环境。
也是可怜了那全程抱着药篓子一言不发的书珏,听着陆羡河说要静一静了,倒也没什么其它的怨言,转头就利索果断地跨出了门槛,最后还顺势替他将房门仔细掩上。事毕回过头来,面色阴冷地对上我和沐樾言道:“愣着做什么,回去歇着啊。师父如今都恼成这样了,一时也难得再转变心意,你干守在外面着急也没有用。”
“你倒是了解得挺透彻的……”我望着他幽深如湖的黑色眼眸,抿唇思虑了一会儿,复又抬眼说道,“师父生气,终究是因为薛先生的事情扰他烦心。一旦日后他为此做出了相应的决定,连带着一起影响的,不也是还有你么?”
“你们现在倒是想起我来了?”书珏冷哼一声,颇为不屑道,“若不是因着一身功夫遭废,你以为我这般心甘情愿地跟在你们身后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这普天之下,唯独他一人能够破此穴道,还我一个自由!”
话音未落,沐樾言手中刀鞘已是骤然扬起,径直抵在了他的脖颈之处。声音冷似月初时携了漫天冰雪的寒风,他毫不犹豫地出声道:“倒不如由我再废了你另一只眼睛,换你一个无忧无虑的自由之身?”
书珏面色登时大变,立马捂了那只伤疤狰狞的全瞎左眼,恨声喝道:“姓沐的,你最好就这么一直嘚瑟着,待我日后解了穴道,第一个就取你的狗命……嘶……哎……啊!”正这么毫无顾忌地放着狠话,那纤瘦无力的手臂已是被沐樾言狠狠拧了起来,力道不大,位置却把握得恰到好处,愣是将书珏一张本就苍白的脸色捏得愈发惨淡,近乎丢失了原本应有的血色。
我在旁看得心慌,也没敢犹豫什么,忙是上前抓了沐樾言的胳膊道:“好啦,阿言,你……你别和书珏计较,他就那一张嘴巴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
哪知沐樾言那厮听到这里,不光没有松下手劲,反是凉了声线一本正经地反驳我道:“我还真不知道。”
周围静得厉害,唯一不断传入耳畔的,就是书珏臂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