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不美哉?

只可惜沐樾言那厮一向忙碌,自从一头扎进了城内茫茫的人海之中,便是再也没法瞧见他的人影。我独自一人窝在姜云迟房中等了他整整一天,到后来干脆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那桌边一壶清香宜人的茉莉花茶亦是渐渐生得冰凉。期间姜云迟外出忙了一阵,回时见我睡得正熟,也没敢出声搅扰,只是上前来轻轻给我搭了一层薄毯,便又紧接着出门捣腾起了自己的事情。

好在入夜之时,整日不断升腾的温度终是稍微减弱了几分,许是因着没了白日里那般灼烈的阳光,于这难来客栈的地下室里,还蓦然多了一丝幽幽的凉意。

饶是如此,我犹是睡得不那么安稳。头顶那家昼夜不歇的辞容楼,多少是有些闹腾的,尤其是熬到了夜间酉时之后,那连绵不断的欢声笑语就仿佛是层层叠叠的浪潮,一起一伏地渗入耳膜,侵入呼吸,时常能引起几分焦躁的情绪。

如此听得久了,我终究是有些许不耐,迷迷糊糊地试图翻身缩回墙里,却不料那露在外边的半截手腕正被人轻轻握住,仅是稍微动了一动,即刻惊醒过来,下意识地抬眼望向床边,便对上了一双薄如烟云的黑眸。

“……哎,回来了?”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我四下望了一会儿,又道,“姜姐姐上哪儿去了?”

沐樾言不答,只是板着脸闷声反问我道:“你睡这里做什么?”

“嗯?今晨安排房间的时候你又没开口说过……我自然该是和姜姐姐住在一处的。”眉目一弯,我凑上前去,曲起的指节摁上他的胸膛,半是挑衅,半是嗔怒道,“难不成……还得睡你怀里啊?”

沐樾言垂眸望入我眼底微渺的夜光,默然半晌,抬掌缓缓覆在我的手背上,声音低淡道:“走了,到我那边去。”

夜时的难来客栈里人烟稀少,万籁无声,而对门的辞容楼里却是恒舞酣歌,琴瑟琵琶不绝于耳。周遭并无一人经过,唯独走廊尽头的青玉灯在衣袂掀起的细风中幽幽摇曳,时明时暗。

沐樾言的房间尚未经过整理,约莫连他自己都是头一次推门进来,遂如今望着桌椅窗棂间沾满了细碎的灰尘,一时还略微有些怔住。是以,我二人默然相视一眼,复又无奈转身出门去取来了热水和抹布。

我踩着凳子将墙角里闲置已久的书柜擦洗得焕然一新,愣神犹豫了一会儿,终是将平日里常用的书卷和药方堆了进去。忙碌的间隙里微一偏头,便见着沐樾言正弯腰挪动着屋中横七竖八的桌椅,而门缝外隐隐透出一丝晕黄的薄光将他半张脸映得恬淡温润,敛尽锋芒。

事毕,将屋内上下收拾得整齐妥帖,已是累得全身疲乏。沐樾言就着现有的温水洗浴了一会儿,事后换了一身雪白的底衫走到案边坐着,而我则端来白日里沏好的茉莉花茶倒入杯中,俯身燃了半截蜡烛,趴在他膝上瞧着他提笔低头的认真模样,一时还看得有些出神。

依稀记得当初在浮缘城外的时候,沐樾言曾许诺会给我一个完整的家。如今连夜颠簸奔波到了这陌生的古晁城里,绕着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屋子仔细打理了一番,还当真能体会出几分家的味道。

他见我始终凝神不语,倒也忍不住搁置了手中的笔墨,转而侧首望着我的头顶道:“在想什么?”

“没什么,你忙吧。”我似是叹息,似是感慨地对他说道,“这古晁城不比在当初的颠因寺里。你手头的事情一大堆,我不想出声吵你。”

“无妨,我现下没忙了,不过是在写信给太子殿下汇报消息罢了。”五指无意识地穿过我柔软的发丝,沐樾言侧过身来将我轻轻拥住,“白天的时候走得急了一些,还没能和你仔细交代这里的事情……对不住。”

“嗯……难来客栈和对面辞容楼大致的情况,姜姐姐给我说过了。”我眯着眼睛,半个脑袋搁在他肩上,懒洋洋道,“不过,你这道歉太敷衍了,我不接受。”

沐樾言拉了我的双手,淡声问道:“那你想要怎样?”

耐人寻味地冲他勾了勾手指,我笑眯眯地唤了他道:“你过来。”

【有删节】


状态提示:137.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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