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久了,便越发是心花怒放,正待开口再向她道谢几句,却是忽然听得屋外有人高声喝道:“吉时已到——还请夫人速速前往大堂!”
秦泠有所会意,立马将挂于桌边的大红盖头覆于头顶,缓缓自木椅之上站起身来。
按照古时繁琐的成亲仪式来讲,新娘一方理应搭乘花轿出行,身侧需由娘家丫鬟时刻陪伴在侧,然这孟家已是全然没落,府邸一夜之间化为灰烬,家主亦是不幸客死他乡,遂害得秦泠只身一人前往此地,身边并无任何人作陪,婚前大小事务皆由她自行解决,想来这一路至今,也是过得苦不堪言。
我见她一身繁重红袄,头顶凤冠珠钗,足蹬厚跟绣履,起身之时走得异常艰难,遂连忙上前将她手腕扶住,低声说道:“夫人离城之时未带家眷相伴在侧,不如让我暂且陪您走一道?”
秦泠听罢一怔,不禁讶异问道:“你是侯爷请来的客人,怎可劳烦你做这等事情?”
“您也是高高在上的谨耀侯夫人,却肯为我这般平庸无奇的姑娘梳妆打扮。”我冲她勾唇笑道,“不过是扶您走一段路罢了,不必记挂在心。”
秦泠眸色渐缓,微微朝我投来一抹欣然的笑容,而后也不再拖沓什么,稳稳搀住我的胳膊,抬手将房门推开,由我一路牵引着走上了廊间松软的草席,朝着远方那灯火辉煌的大堂处一步一步地迈去。
夜间风雪俱白,宛若盈盈月光,无意飘落在大红喜服的细纱之上,便是几抹斑驳柔和的星点。
大堂正厅之内人声鼎沸,座无虚席,明亮的烛火将前方一对携手而行的璧人照耀得温馨和谐,溢满了羡煞旁人的柔情蜜意。
谭家高堂之处座位虽为空,但三拜九叩的传统仪式却是不可疏忽,遂谭今崭与秦泠二人互相搀扶着跪伏于红毯之上,随着傧相的高声呼喝而面朝四方,整齐规矩地行叩拜之礼。
那谭今崭到底是个正直温厚的谦谦君子,一举一动之间多含和顺之意,望向秦泠之时亦是诚挚恳切,俨然将此喜气洋洋的场面渲染得庄重严肃,仿若是在无形中接下了一项千斤重任。
不过在我看来,此人骨子里透着一股传统而又端正的气息,虽说是少了几分男子应有的浪漫趣味,却是莫名的稳重安定,给人以一种颇有责任担当的安全感。
——如今孟家势力由最初的繁盛时期转退为人人喊打的衰弱残党,谭家作为与之非敌非友的中立一方,理应有权推拒这门毫无意义的婚约,而谭今崭本人却是毫无怨言地接纳了秦泠的存在,甚至将她接入府中悉心照料数月,又劳心费神地置办了这场盛大的婚礼,可以说是一代忠厚守信男子的典范之选了。
我远远站在人群之中,默然望着正前方两抹相伴相随的朱红色身影,不知怎的,心中幽幽升起一缕倏然涌动的热潮,顿觉周身烛火流连的斑驳光影甚是温暖动人,思来想去,倒是凭白多了几分艳羡与期待之意。
身后的姜云迟倒是不以为意地挤了上来,皱着眉头扯我胳膊道:“怎么样啦?见到那新娘子长什么样没?”
我背对着她,点头如捣蒜道:“见到了。”
“好看不好看?”
“好看!”又一次重重地点了点头,我道,“美得清新脱俗,温柔似水。”
“有那么好看么?”姜云迟诧异道,“美得惊天地,泣鬼神,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所以那谨耀侯才甘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那倒不至于,未免太夸张了些。”依依不舍地从前方二人的身上收回目光,我缓缓回过了头,一五一十地对她说道,“就是那种浮缘一带很常见的温婉女子,说话也细声细气的,很是娇柔可人。”
然而话音未落,姜云迟两只眼睛却是蓦然间瞪得老大,眼珠子晃晃悠悠的挂在外边,险些一个猛子粘到我的脸上,直愣愣地结巴了半晌有余,方才指着我的妆容惊呼道:“破丫头片子,你是破丫头片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