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没有……我这大半年里所经历的事情,可比无头无脑地去寻找一件半伪半真的物件要复杂得多了。
然而归根结底,这些降临在我身上的千斤重担也并不是简单一两句话就能表达清楚的,所以我只是苦苦笑着,垂眸望着腰间那把许久不曾出鞘的柳叶弯刀,木然应答他道:“你爱信也好,不爱信也罢,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说不出来。只不过……”尾音微微拉长,我黯然偏了眼眸,略有些迟缓地望向了脚下灰白绵软的尘土。
“……只不过?”书珏狐疑地挑眉继续追问道。
余光扫着他不近不远的纤瘦身影,我此刻的心中,却俨然默念着另一番话语。
……阿言啊,阿言。这把我贴身携带了近两年的柳叶弯刀,也且算是你在无形之中所给予我的另一种救赎吧……
下一秒钟,只听得一声凌厉决然的声响,我手中锋利的弯刀已是赫然在空气中划开一长道迅猛的直线,在尚未抵达顶点的地方又立刻急转直下,躁动而又不稳地朝着书珏臂间陡然袭去。
而书珏那厮本是一心试图从我嘴边听得些许不可或缺的重要消息,一时不备,竟是倏然让我抓得了空隙,一刀狠狠地剜在他的手臂上方,登时切开了一道近乎半寸深的伤口。
少顷之余,耳畔凌然刀声还尚未全然断绝,书珏却已是咬牙猛撤三步,抬手轻轻捂在自己血流如注的伤口处,面色铁青地朝我怒声喝道:“顾!皓!芊——”
我心知他彼时定然是又惊又恼,遂也无意再同他周旋什么,犹自拖着自己沉钝乏力的身子便缓缓地站了起来,一手扶住身后半人高的粗糙巨石,一手握住边上旁逸斜出的杂乱枯枝,挣扎着就要翻身过去,以便于朝着后方偶有行人往来的大路之间扬声呼救。
然而,我终究是低估了书珏那长久以来可怕的承伤能力——面对此等伤及皮下的狰狞伤势,他也不过是紧蹙着眉头倒抽了一口冷气,旋即迅捷敏锐地反应了过来,一手探指点住周身止血要穴,另一手则微曲着缩入袖间,从中飞速捻出三枚又细又长的银质长钉,蓄力一抛,便是快又准地直朝我突刺而来。
彼时我那半条腿还斜跨于巨石与树木交错之间,倏然听得身后三枚长钉凌然划破长空,心中连道不好,却也一时无法应对,遂干脆利落地松开了攀住石头的那只手,从而试图躲过那突如其来的迅猛一击。却不想书珏这厮似是早已将我之后的动作预判在心,一眼瞧见我略微失衡的某个瞬间,便是三步并作两步地蹬地而起,一个纵身跃至我的身前,指尖力道宛若疾风骤雨一般,出招狠厉地点向我腕间穴位。我动作过于迟缓,遂始终是避之不及,愣是让他一指点得手臂发麻,稍稍一松,便失去平衡狠狠磕在了雪地之中。
再度一头没入那冰凉无度的沉厚积雪里,我那一双疲惫至极的眼睛便难免被刺激得短暂一黑,一时无法顺利视物,方要在地上摸索着坐起身来,忽觉眼前一阵冷厉微风骤然而至,下意识里便拔出腰间弯刀与之相抗衡。
于周围朦胧与清晰相互交融混合的一瞬之间,弯刀与短剑两两相抵,登时摩擦出刺人耳膜的凄厉声响。我眼眸之中皆是灿然一片的纷乱雪影,只能勉强看清面前书珏大致的轮廓,隐约是觉得他要发动攻势了,半晌无声,却是见得他手中力道微有松懈,似是有意要同我宣示些什么一般,扬声在我耳畔决然说道:
“顾皓芊,我真后悔,当初在闻桑镇时,为何没能狠下心来取你性命!”
此话说完,我心中悲怆已然是幽幽形成了一条极为阻塞的暗流,生生堵在我的肺腑里,血液里,甚至呼吸之间——我自然知道,自从我二人挑明了彼此的特殊身份之后,便是再也无法像寻常的师兄妹一样过着普通而又祥和的生活了。说到底,终究是这场命运作弄所引起的无端祸事,愣是将原本可以成为家人的亲近之人无情分开,并在这两两之间竖起了一杆争个你死我活的残酷旗帜,而那性格激进而极端的书珏,俨然就是在旗帜之下被折腾得失去了理智的牺牲者。
脑中思绪尚未全然沉淀下去,面前的书珏便已然是毫不拖沓地朝前踏出了沉重一步,而偏偏此时我眼前模糊一片,隐隐听着他好似又蓦然朝我逼近了几分,心底惊惧便不由更甚,复又连连握紧了手中弯刀再度朝着他的方向横空挥去。
这莽撞一刀挥得甚是忐忑,而在书珏眼中看来却毫无疑问是以卵击石的愚蠢挑衅,遂干脆再度横出一指强行触及我肩上三道大穴,趁我吃痛松手的一刹那间,复又探长胳膊一把将我紧握在掌心的柳叶弯刀狠狠夺去,不假思索地就要将它随手投掷于雪地之上。
殊不知,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之间,我那短暂陷入黑暗的模糊视线却是突然闪过一刹那的透彻清明,恰就是那般转瞬即逝的匆匆一扫,我一眼便瞧见了他无意别在腰间的锐利短剑,半晌思虑,想着断然不可让他就此占得先手,遂索性陡然将身子一个前倾,学着他方才的样子反手便将那短剑狠狠捞入了自己手中。
一时之间,我二人平日贴身携带的武器硬是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易了个主。书珏那把沉钝得仿若有千钧之重的精巧短剑握在我的手里,就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一般难以掌控,遂刚出鞘时,与那凶残无度的柳叶弯刀相互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