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眸色一黯,旋即木然说道:“我……我自己调过药了,可是根本没有什么用。”
“你平日里调药素来迅猛,也不曾仔细斟酌用量不是?”陆羡河无奈问道。
“好像是的……”我苦恼答道,“我终究是太过笨拙,钻研到头来,反而差点害了自己性命。”
“哎,你这孩子,也是实在不让人省心。”陆羡河扶额叹道,“即日起,你往后每天该服用的药量与药材,都由我来替你准备……事到如今,你这副身子已是虚乏至极,不宜再有任何疲劳亏损,所以这些日子,你都得呆在屋中好生休养,切莫要四处奔波走动。”
他说得认真,我亦听得仔细。如今蓦然与这原以为要阴阳两隔的恩师再度相逢,我心中喜悦早已将所有悲戚悉数淹没,遂连连向他点头应允道:“好,师父说什么我都听。”
“嗯。”陆羡河淡淡应了我一声,旋即再度凝向我那一双外圈乌黑的疲乏眼眶,幽幽开口说道,“还有,我现下心中尚有两个重要问题,需要你来如实回答。”
“诶?什么重要问题?”我愕然昂首道。
“第一,如薛临之前所言,你曾一度跟在那段家的黑衣刺客身边,与他形影不离。倘若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个令你不惜以性命相护的男子,正是你两年前在沧归山下救过的阿言……对不对?”陆羡河一脸正色道,“你既是有意随他一道前往极北之地的谨耀城中常驻,现下又是为何要独自一人出城南下,四处奔波游走?”
话音未落,我眼中色彩已是陡然一黯。垂眸回想起沐樾言那张冰冷薄情的淡然面孔,心头就像是被人以蛮力划开一层皮般,隐隐作痛。
陆羡河一眼便瞧出我面上异样,微顿片刻,不由连连摆手轻声劝慰我道:“罢了,罢了。你现下若是实在不想说,我也不再多问些什么……待到日后你愿意开口了,再说予我听便是。”
我心下怆然,亦是忍不住渐生悲切,遂仅仅是低头望着手中空落落的药碗,闷声回应他道:“多谢师父……”
“那么……这第二个问题,你总该向我解释明白吧。”陆羡河转过身去,小心谨慎地自桌前捧来一堆物什,缓缓于我面前摊开道,“这些,是方才自阿珏手中无意掉落的白玉碎片,想来约莫该是很重要的东西,所以我就将它们逐一收拾起来了。”
我凝神望着他掌心已是裂得面目全非的九山玉笛,不由身形微微一震,旋即迅速出声问道:“书珏呢?”
陆羡河扬手指了指那角落里被麻绳绑得稳稳实实,无法动弹的一团人影道:“我已经用银针封实了他的昏睡穴,只要银针未拔,他便暂时不会醒来。”语毕,见我幽幽地松下了一口气,复又再度开口朝我追问道:“阿芊,你快告诉我,这些碎片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心知此时此刻已是再也无法瞒他分毫了,遂干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凝声对他说道:“师父,你可还记得当初我下山之前,曾隐约向你提起的‘九山’一事?”
“记得。”陆羡河点头应道,“你当初就是为了寻找‘九山’才会匆匆地离开沧归山,我自然是不会忘记的。”
我认真恳切地凝向他的双眼道:“事实上,师父现在手中的这堆零散碎片,便就是我曾一度苦苦追寻的九山玉笛。”
“唔……九山玉笛?”
“嗯……事已至此,我也无意将自己的身份再藏着掖着了……实不相瞒,我和书珏二人,本是来自同一归处的同乡者,如今因着特殊意外方才不慎流落至此。”我垂眼道,“后来书珏一度想要找到回家的正确方法,所以才会终日四处奔波游走,一刻不停地阅览各式不同的书籍……到最后,也是由他率先寻得了能够带人回到归处的奇特方式——那就是,将完整的九山焚烧殆尽。”
“将九山焚烧殆尽?”陆羡河满面诧异地问道。
“是……只不过一开始,书珏并不知道九山为何物,所以才会像是走火入魔一般地放火烧山,甚至连师父你也不肯轻易放过。”我沉痛闭目道,“我不知道他一路以来究竟害了多少人的性命,只是一直等到他确认了那传说中的九山实体为笛,都不曾放过任何一个阻挠他寻找九山的无辜路人。”
“所以……正如你方才所说的,这九山玉笛自始至终都只有独独一枚,也不确定是否真的如传闻中所说的那般神乎其神,更不知道如果将它完整焚毁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陆羡河眸中怆然隐隐升起,像是倏然得知了什么不堪入耳的痛心之事一般,他探手颇为疲惫地摁了摁眉心,旋即沉声对我说道,“而阿珏却是轻而易举地为它所惑,然后做出了许多与医者之职背道而驰的残忍之事?”
“……是。”我颤声应答着,心底悲恸与苦楚却是无端油然而生,“书珏一直都固执地认为,只要按照传闻中所说的方式燃尽九山,便能真正如他所愿,立刻回到故乡……加之他这些年以来一颗归心始终似箭,从来不曾变过半分,所以才会酿造他如今这副半疯半癫的焦灼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