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秋,已凉了。寂静的医院里,传来一阵阵长长的嘶吼哭叫。
唐碧珊的声音传得幽远深长,凄厉又绝望:还我的孩子!还我的孩子!
印小白站在门外,没有进去。
那是个六人间病房,此刻大多数病人和陪护的家属,都已经睡着,却又被新来的病友吵醒,俱是怒意,议论纷纷。
医生和护士疾言厉色,制止着她的吵闹。医生在问:她的家属呢?找她的家属来。
印小白下意识往前一步,却又刹那间想起种种事情,便又往后退了一步。
在这种情形下,她不知道自己进去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明明她才是受害者,现在竟弄得好似多对不起唐碧珊。
她彻底掉头走了,想了想,还是拿出手机翻了许久许久,才找到唐碧珊家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长时间,没有人接。她再打,拿着手机的手,冰凉冰凉。
她打的是个座机,这个时间点没人接也很正常。甚至,她都不知道这还是不是唐碧珊家的电话号码。
她几乎都要放弃了,竟然,有人接了。
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不耐:“喂!”
印小白反倒被吓一跳,讲话也有些急促:“喂,请问是唐碧珊家里的电话吗?”
那边更不耐烦:“你是谁?”
“呃,那个,是这样的……唐碧珊生病了,在医院……”
“让她去死!”对方不等印小白的话讲完,就诅咒一声啪地挂断电话。
印小白被电话里的嘟嘟嘟声,弄得气愤不已。她闭了闭眼睛,觉得自己白得很可以。算了算了,白了那么多年,再白一次又如何?
她又掉头回去,等在病房外,见到医生终于出来了,才迎上去:“医生,唐碧珊的住院单子在哪里?给我吧,我去缴费。”
医生睨了她一眼:“唐碧珊?哦,你说的是这个刚做手术的女人吧?她的费缴过了,就是没人来照顾她。你是她什么人?”
“朋,朋友。”朋友两字千斤重,此刻就是个大笑话,印小白心里又苦又涩。
“她家里人呢?她爱人呢?”医生用手托了一下眼镜:“她的情况很特殊,必须要找她爱人来谈谈。”
“是,是什么?”印小白下意识地问。
“基于病人的隐私,这个不能告诉你。找她的家里人来吧。”医生不再理印小白,自顾走了。
走廊里,渐渐安静,唐碧珊也不闹了。
印小白推门,悄然走近。护士看她一眼,说给病人打了镇静剂,现在睡着了。
印小白说了声“谢谢”,目送护士们渐渐走远。她看着唐碧珊满是泪痕的脸,满头枯草般的长发,凌乱地散在枕上。有几缕贴在带泪的脸庞,有种凄凉的味道。
她坐下来,就坐在唐碧珊的床边。想起多年前的一个夜,似乎也是这样,唐碧珊躺在病床上,她守在床边。
那时候,正好是大年三十。唐碧珊和弟弟吵架,后来升级到动手。她当然不是男生的对手,被打得半死,伤痕累累。然后她被赶出家门,连同一些衣物也被一起扔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