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揩去眼泪,反而扯了个大大的笑容,眼睛里的泪却控制不住,再次盈满眼眶。
她说:“不,我不能哭。静殊,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我要笑!母后说,一个女人,即便再难过,也要笑。你哭的时候,只会有更多的人在背地里笑。”
我沉默了。
哭,难道不是一个人的权利么?刚生下来的婴儿开口第一声便是啼哭,可为什么到了这里,到了这个鬼地方,人便连哭都哭不得了?!
“解语,哭出来。”我说:“在我面前不必那么坚强。”
我一下又一下地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希望她能感受到,此时此刻躺在她身边的人,是满怀着善意的。
终于,她紧紧地搂住我的脖子,扑在我的怀里痛哭出声。
良久,她擦干眼泪,躺平身子,双眼定定地瞧着床顶。
“第一次见到文大哥,是很多年前。那时他住在宫中,同几位皇兄一起在国子监学习经史子集。”她的语气舒缓,我闭上眼睛,仿佛回到了她说的那个时候。
“文大哥性子沉默,除了二哥谁都不理。他住在宫中,我从未与他说过几句话。直到有一天,我受了母后的责骂,一个人躲到御花园里哭,不想他正在那儿读书。他见了我,立即站起身来。”似乎是讲到趣处,她突然噗嗤一笑,续道:“我以为他是嫌我扰了他的清净,没想到他竟走了过来,还递我一方帕子,轻轻的说:莫要哭了。”
她的笑容渐渐消失,同眼中的万千光华一样,都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那方帕子,我到现在都还留着。”
我侧过身子,脑袋枕在手臂上,轻声问她:“你为何不告诉大哥,你的心意?”
闻言,她摇了摇头,眼神暗淡无光:“你以为他不知道么,他是如此睿智的人,怎么会连这个都看不出来?莫说他并不喜欢我,即便他喜欢我,我们也没有可能在一起。我是注定要外嫁的,谁让我是公主呢?其实,我倒庆幸他不曾喜欢我。这样,只有我一个人忍受求之不得的痛苦,而他会过得幸福。”
说到这里,她的嘴角扬起微微弧度,仿佛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是这样么?我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问自己。与萧解语比起来,我对顾子衿的喜欢,似乎不够纯粹。
她的喜欢,是不在乎对方心里是否有她,只要大哥开心,她也开心。而我,从一开始就是贪婪的,贪婪的想要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也许,正是因为所求越多,失去的越多。最后,我终于失去了顾子衿。
可天下间,又有几个女子能做到同她一般,不求结果?
我一时思绪万千,竟毫无睡意。独对房中水漏,在滴答滴答的声音里,怅惘了一夜。
——
春光熹微,由月落来的远方客人已在早朝时觐见过惠帝。
下朝后,我找了个空子偷偷问温如海:“总管可见到了月落王子,那王子模样人品如何?”
温如海心领神会,并不隐瞒,低声道:“模样俊郎,谈吐得宜,更难得的是他精通汉语,与公主倒也相配的很。”
我舒了口气,心中郁结稍有疏解。
懂汉语,长的也俊,若娶了解语,将来的月落王位,非他莫属。只盼他能真心爱护解语,若二人能情投意合便再好不过了。若不能……也盼他能敬重解语,同她相敬如宾的过一生。
温如海跟我打了声招呼,便急忙赶去长信宫张罗了。
今夜,必定不会平静。
太阳一点点落下,长信宫中的灯火却渐渐升起。一排排身着彩衣的宫人,手中均提着大号的宫灯,置于长信宫四沿。
大殿被照得灯火通明,找不到一丝暗影。大殿上方,依旧是帝后之位。大殿左侧,分别坐着惠帝的几位皇子,同朝中大臣。萧钺、萧珏、大哥、祁珏。还有两位从未见过的年轻人,俱着一身暗色。我估摸着,这二人,便是这不得宠的云王同景王了。
大殿右侧,正坐着月落一行人。我站在长信宫一角,偷偷打量着这位月落王子。
他坐在右侧首位,一身圆领衣袍,同燕京中的外邦商贩一个打扮。一头微卷的头发结成辫子,自肩侧垂落下来。一幅碧玺额饰遮住他高高的额头,一双蓝眸深邃极了,鼻梁高高的,嘴唇却又菲薄如纸。
倒真是一幅好模样。
似乎感受到我的目光,他竟直直的朝我瞧过来,俏皮地歪着头看着我,接着朝我咧嘴一笑。
我错颚地张了张嘴,又害怕引人注意,急忙垂下头去。
这人……似乎太热情了些。
如此个性,与解语倒是十分相配。
一曲宫乐奏毕,高台上的惠帝举起酒杯,沉声道:“月落众友远道而来,朕特备薄酒陋宴,款待众宾。今夜,殿上无君臣之别,让我们宾主尽欢,开怀畅饮。”
话毕,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众人效仿。
月落王子放下酒杯站起身来,走到大殿前,右手置于左肩,臂膀贴合胸膛,鞠躬道:“斐利古参见皇帝陛下。”
惠帝笑道:“王子勿要多礼。”
斐利古直起身子,十分欣悦:“陛下,斐利古对大昭神往已久,今日得见,正见识了皇家气派。不满陛下,斐利古自小随汉师习汉文,对汉文爱极。斐利古请求皇帝陛下,赐斐利古一汉名,斐利古便算不虚此行了。”
惠帝沉吟道:“朕一时也想不起好名字,不若集殿上众卿之慧,为王子择一汉名?”
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