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玄青志不在朝廷,若非朝廷以苍生大计相挟主持,若非主持以师命相挟玄青,此刻他定仍在武当山上练功、挑水、捡柴,横扫千树落叶,守一方净地,上善若水……
问道之人,没有独善其身,此时彼时,全然身先士卒,兼济天下。出使中原的任务便这样降于斯人也。
昱和二十八年乃鬼蜮月至之年。自农历新年后,寒峭骤去……每日晨光熹微,夕照秾嫣,彩霞桃晕,美丽至极。然夜色近,则常见天空中波诡云谲,天色混沌,愁云青冥而雨不至。亦断续有数十人来报,曾于田间劳作,亲见夜色中仿若有一奇兽凌驾于万苍之巅,其形其状其势凶猛异常……言之惴惴,思之甚骇。
也是这般凉薄之夜,梁暹月已换上夜行衣。
“青萝仍未回来吗?”暹月边整理蒙巾边问。
红苑边替她收拾衣饰边道:“仍未。今早方说了,要替公主抄礼佛经九十九卷方可。这会子许是快了。”
暹月摇头一叹:“数她,最是执念。难不成她替我抄了佛经,我就能得佛祖庇佑,活至百岁?”
红苑盈盈一手拂上她的唇边:“呸呸呸,公主千岁,可开不得佛祖玩笑呀。否则青萝七年来的虔心食素礼佛都被公主的妄开金口给折煞了。饶是可惜!”
“知道啦知道啦!以后不说便是。”暹月将她的手轻推而下,才听红苑又道:“其实公主定然不知,红苑甚是羡慕青萝。”她收拾好公主常服,半跪在地上替暹月穿鞋。
“羡慕青萝?为何?”暹月眼珠转动,沉思了一会儿,笑:“我这星月殿里只怕再找不出第二个似你这般容貌绝色又聪慧伶俐的丫头了……青萝,”她微观察着红苑面上,顿了顿,道“不若你的调皮可爱。”
“青萝性子稳重沉静,不比红苑,乖张诈呼。红苑羡慕她,虽是弃女,可幸能得到故王后的垂怜,不但带回宫中,同公主一个乳娘抚养,更自小便做了公主身边的女童官。故王后薨,亦惦记留话于青萝,叫她每日上经华殿为公主抄礼佛经一卷。奴婢羡慕她的知书达理识文断字……也羡慕……”
暹月见她言及既断,便问:“羡慕什么?羡慕她更得我器重?羡慕她为众人称一声‘青萝姑娘’而不是直呼其名?还是羡慕她在这深宫之中,似一朵空谷幽兰,无欲无念而万事皆成,受这一方尊敬?”
“公主……”红苑羞愧低呼。
暹月站起身来,道:“在宫中行事和行走江湖是一样,皆如履薄冰。你性子急躁,处处透着锋芒,免不了树敌。其实,性子急躁却也无妨,但凭我处处护着你俩。可你最不该,便是性子急躁却还心气太高……我待你俩如何,你俩心里清楚;青萝对你又如何,也不遑我多说……严说起来,你倒终日里免不了些小脾气,活脱脱更像这星月殿的主子。”暹月说完,端起一小杯子清水饮下,笑之。
红苑惶恐,扑通一声跪下,道:“奴婢不敢,公主……望公主勿怪。”
“怪?我若要怪,便不由着你起这个头了。如今说开,只怕你是十个脑袋都不够……罢了罢了,我今日与你所说,亦不必说与青萝。只当方才是你我的悄悄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