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之原重重咳了几声,“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啊!我现在更是不中用了,不然我说什么也得为我当年的自私做出补偿。都怪我糊涂啊,可是瑞雪,那个小人,是拿你和孩子们的命要挟我,不是白家落难,就是我家遭殃,我......”
后面魏叔叔和婶婶的泣不成声余白杭都听不见了,耳边传来的只是风萧萧,马嘶鸣,和幼年短暂的欢乐时光——
父亲年轻时是扬州的世家公子,斗茶、插花、挂画、品香,无一不精,娘亲虽不是高门大户,却也读过些书,还是姑苏最好的绣娘。儿时的园子里,浅水短芜调马地,淡云微雨养花天,春雨初歇,洗出碧落天。
长姐秀洲,端庄大方,笑起来暖暖的。还有两个哥哥,听说他们小时候特别淘气,爹为此还打折了一根棍子。可是有了我之后,他们突然就不淘气了,因为最淘气的变成我了。
我可跟娘亲长姐一点儿都不像,跟两个哥哥也不像,因为他们都变成了读书上进小暖男,我掉到河里他们捞我,想吃枣子他们就上树打枣,爹爹打我他们就挡在前头护着。
“你爹为什么打你呀?”
因为吃的别人家枣,掉河里是因为偷人家的鱼。这还不是最狠的,有一次,我拿甘蔗给狗盖房子,被爹发现了,让我举着一根长长的甘蔗坐在院子里,七月份的骄阳似火呀,让我就这么举着坐一下午。
“不错了,还让坐着。”
我才三岁呀,娘说让我跪着会不长个儿的,爹才让我坐着。爹说我最大的错误不是给狗盖窝,而是浪费粮食,什么粒粒皆辛苦的,教育我一大堆。可是当时我什么都听不懂,就是哭,我哭起来可厉害了,给我在几里地外上课的两个哥哥都招回来了。
二哥一进院子就把我举的甘蔗拿走了,那时候我胳膊都僵的动不了了,爹看他们护着我,让他们一起坐院子里挨罚。二哥就把甘蔗砍成了几段,他举着最长的一段,三哥举中间的一段,然后把最后一段给我削了皮,爹问起来就说我吃掉了。我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那个暴晒的午后,哥哥汗涔涔的脸和甜甜的甘蔗。
“你怎么这么淘气呢,我以为,你小时候应该是个闺阁才女呢。”
可是我娘说,我跟我爹年轻时候简直一模一样,任侠好义,打抱不平,我娘一点儿也不担心我,说在乱世,我这性子肯定能活下去。我确实活下去了......因为我生了麻疹,所以奶娘带我去乡下住了一个月,所以我活下来了。
可是我姐姐,我还记得我走之前她还在为魏家哥哥绣汗巾,他们过两年就要成亲了。我的两个哥哥,他们死的时候,一个十二岁,一个,才十岁。还有爹,因为爹总训我,我甚至没跟他好好说过话。可是我这么淘气,我娘最疼的却是我,冬天我手脚冰凉,她总是把我全身搓热了再睡。有好吃的总背着爹给我留着,总因为护着我和爹吵架。
“邱英...”,余白杭侧头,却是自己孤身坐在房檐,叹怨自己真是糊涂了,“我怎么会以为邱英在身边,还和他说了这些呢?不过也幸好是我走了神,如果他真听到了这些,未必是好事。”
余白杭带着满腹的疑惑和勉强压抑回去的泪水,起身想走,却又听到魏叔叔和夫人说,“要是白家没发生这个事儿,成礼的大女儿秀洲,和我家信陵,估计孩子都挺大了。”
那一刻,多年的艰辛隐忍,崩溃了......
那夜无雪,余白杭坐在魏家的房檐上,吹了一夜的风。
宣城·邱家
邱英躺在天香缎做锦幛的红酸枝架子床上,床软被绵,水灯清亮,读书都更享受了。回家了才发现他原来应该是少爷的身子,是怎么在简朴过度的府衙后院住了一整年啊?
可是晚饭时候,娘说的话是认真的吗?邱家还有很多杂务要主母来主持,但邱英也知道,母亲一旦做了决定,很难更改的。她若去了杭州,那可是要乱了套了。
余白杭在魏家檐上的一夜想了很多,回去拜别了乳母之后,便要起身回杭州了。
邱英的年假快到了,和母亲周旋了许久之后,双方都妥协了一步。邱英说年后府衙事务繁多,母亲在肯定诸多不便,照顾不周。母亲也答应了,年后不去盯着他了,让他好好工作,等到三月春暖时节,一定要去杭州看他。
余白杭和聚义堂上下说的是去扬州拜访老友了,顺便在沿途走走停停,看看别处的花灯会和年夜游湖。
“老大,听说秦淮河年夜时的花灯会可壮观了,千百花灯齐放,像是开在秦淮河中的朵朵水莲,你去看了吗,真是如此吗?”
余白杭把从江苏带回的美食让大家分发下去,笑笑说自己没去秦淮,还问大家这个年过得怎么样。尼古拉多留了几天,在聚义堂过的年,但余白杭实在在扬州有约,没能陪他领略杭州的除夕,挺抱歉的。
但底下这些小弟可是把节目安排得满满当当,唱戏的唱戏,说书的说书,变戏法的变戏法,还围着尼古拉,听他讲起西方圣诞老人的故事。听他们这样眉飞色舞地形容,余白杭倒还挺遗憾的。更遗憾的是,余白杭竟完美错过了梁文衍男神,他离开杭州那日便是梁文衍离开南京那日,而他从扬州启程那日,也是梁文衍带着小女儿从梁园回去赴任的日子。
没时间为了男神抱憾了,余白杭也不能沉湎于扬州的伤痛了,新年了,他得帮聚义堂更上一层楼。这边送尼古拉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