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落棋从海宁回来,她没收到师兄写的信,还是从清河坊绕了一圈赶到西溪的。不知道怎么的,从老家回来,想死余白杭了,所以曾落棋连包袱没放下,就直奔兄弟们说的超然台了。
入伏了,午睡一觉起来,身上黏黏糊糊的。西溪供水比聚义堂方便,所以余白杭一说要洗澡,热水马上就送到超然台二楼了。
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师兄正在午睡,他午睡的时候最怕有人烦扰了,曾落棋都快半个月没见到师兄了,今天还偏要捉弄捉弄他。
超然台,别人上不来也不敢来,却拦不住曾落棋,而且以曾落棋的武功,翻身上楼,轻若凌尘,连余白杭都听不到她上楼来了。
“师兄——”
回眸,香脸半开娇旖旎,玉人浴出新妆洗,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玲珑地。
余白杭惊惶,更奇怪的是,曾落棋没有大喊大叫,就只是痴痴站在原地,这...这让余白杭起身好还是跑在浴缸里好呢?
其实...曾落棋那一刻想起很多很多事情,她蓦然明白了为什么师父让她永远跟随并支持余白杭。如果余白杭出事,老掌门让曾落棋必定团结聚义堂上下保他,无论何时都要支持他的决定,宁不惜动用海宁母家的势力来保他。
那个时候余白杭还不是二师兄,只是一个惹人红眼的小师弟而已,而曾落棋可是关系户大小姐,可曾落棋绝对相信舅舅,所以在余白杭“一挑一百零八”成为聚义堂新任掌门后,曾落棋是最先支持他,管他叫“二师兄”的,原来,其实,师兄真的是个女孩子。
超然台二层的窗子是关严的,等余白杭再回过头,曾落棋正好跑出去,到一楼把门锁死。余白杭以为她是被吓到,跑出去了,可是马上,曾落棋又跑回来了。
“师兄,我去帮你换水,我,我就在门口等你。”
换了新衣,重新束发,再坐到桌前,曾落棋都端了点心和茶上来了。
就知道师兄肯定是吓到了,还是曾落棋先打开了话匣,“师兄你吃啊,洗完澡特别累,我洗完澡就特别容易饿,我去找吴大嫂要的,一般人她还不给呢。”
曾落棋突然抓住师兄的手,余白杭想缩回来也来不及了,她今天怎么这么霸道?她是想拆穿自己,毕竟如果都是女儿身,聚义堂的继任掌门完完全全可以是她,凭什么是我呢?
可是余白杭眼神越闪烁,曾落棋就越不松手,“师兄!聚义堂的掌门,只能是你,也必须是你。春香姐肯定知道吧?邱大人也知道吧?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能成为保护这个秘密的第四个人,至少在聚义堂,不会再有第三个知道。师父...也是知道的吧?”
余白杭沉默半晌,还是点了头,可是他完全不敢想,师父会对师妹说这样的话。
“你说,师父让你宁愿动用海宁的关系也要保我?为什么?”
曾落棋握着余白杭的手从强硬变得柔软,“那就是你身上独有的,世间再无第二人的勇气和正义感了。我还继续叫你师兄,有些你管不了的,就别犹豫,委任我去。有些和春香姐不能说的,也尽管来找我。”
你怎么能......保护了我的脆弱,还这么霸道让我放心把所有小心翼翼掩藏起来的负担都交给你一同承担呢?曾落棋这丫头,是不是回海宁一趟懂事了?可是...余白杭还是相信她,因为是师父交代的,师父不会害自己的。
“...好,我答应你。”余白杭把自己面前的点心都推到曾落棋那边去,“其实我特别羡慕你,羡慕你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还有,还有爹娘......”
余白杭很多年不跟人谈起往事了,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跟人说。
曾落棋不知道余白杭小时候发生了什么,不过来聚义堂的孩子,家世都很可怜,“可是现在,你不仅有了聚义堂这么多兄弟,你还给他们娶了媳妇安了家,你还有我和俏颜,有孩子们还有三条大狗,师兄,你给了许多人一个家。”
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团宠师妹回来了,上树捉鸟下河摸鱼,发明了很多种打开西溪新世界大门的新玩法。
夜幕将至,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草地上萤火斑驳,新蝉鸣风吹稻花。
“柳俏颜,你故意甩我一身水,真讨厌!”
“我没有,这个蓑衣沾了雨很沉的,一直顺着裤腿到靴子里,我肯定要甩一甩呀。落棋呀,快看着咱们的桶啊,一会儿鱼跳出去了,抓一下午抓这么几条小泥鳅,再让它们跑了,我们不是白挨雨浇了?”
下午一直在下小雨,柳展和曾落棋明明知道,还偏要冲到溪边去体会“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雨”之感。结果人家柳宗元是雪天垂钓,至少天是大晴的,可咱是阴雨连绵,小泥鳅跳得最欢的时候,可把曾落棋和柳展累坏了。
“聚义堂还能指着咱俩抓的这几条小泥鳅,等咱俩拎着小桶回去,他们不早饿死了。这些泥鳅也是的,这是草地,跳出去也是自寻死路,我们抓它们也不是为了吃,玩玩水而已......哎呦,还真跳出去一条!俏颜快别甩你那草帽了,找找啊......”
“还不是你刚才话多,跟泥鳅讲什么大道理啊?”
柳展虽不情愿,却还得提着灯一起找,因为她俩出去一下午,拢共抓了四条泥鳅,现在还跑一条,提回去也太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