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没有月亮,没有光,一切都是纯粹的黑。
监狱里阴暗潮湿,空气中散发着腐败的气味,闻之让人作呕难耐。越往里走,越死寂如坟场。连几盏油灯都是病殃殃地忽明忽暗,仿佛蚊蝇扇翅都能把光掐灭,只有偶尔传来老鼠的窸窸窣窣声暗示这里还有一丝生气。
这里是朝廷大名鼎鼎关押重犯的地方——西狱。能够关押进西狱的犯人曾经都是名噪一时的大人物,那些平常之辈万万是没有这资格的,所以说,西狱也是一种身份象征。不过,世上没有任何人会喜欢上这种象征,因为,一旦被押入,意味着已经进入了地狱,生命已然不属于自己。
西狱外面有重兵把守,戒备森严,层层关卡,如一张张开的网伸展到个个角落,几乎滴水不漏。所以,还从来没有人从这里逃逸出去,除非有飞天遁地之能,否则,安静等待死亡之日到来便是最好的选择。
严正当是这里的狱卒之一,他家三代都是狱卒,对于监狱中各种常人难耐的寂寞,终日置身黑暗压抑并有着闻之作呕的环境中,他天生就有了免疫力。巳时是查房的时间,他取过墙角的一盏油灯,并没有一个个监牢检查过去,而是直接奔向监狱的最深处。
因为目前整个西狱只关押了一个要犯,也是朝廷最重要的要犯,曾经把持朝纲,欲篡位夺权的朝廷人物——方唐之。
所以严正当并不敢掉以轻心,规规矩矩按时去查看。虽然他总被其他狱兄嘲笑太过刻板死心眼,但这是本职,他宁愿替狱兄多跑几趟也不愿失职。
一点点的灯光甚至未能照亮脚下的路,不过也无所谓,他闭着眼睛都能走。这里一草一灯稍微改变一下,他都能察觉出来,对这里的熟悉程度,使他在黑暗中行走并不是什么难题。之所以还要提着灯,一个是为了自己心安,一个是为了不吓到关押犯人。
越深入,空气越难闻作呕,但他却面不改色,他轻车熟路来到那座铜墙铁壁监牢门前,把油灯提高了些,调亮了些,从方形孔看向里面的人。
里面的人手脚被镣铐着,头发散乱,背着牢门面着墙壁坐着,一动不动,如一座僵化了腐朽尸体。严正当摇了摇头,三个月来,方唐之自从被押入这牢房,就一直这幅模样,跟死了也没多大区别。不过还好,还有九日他就要被砍首,他自己也就如释重负了。
整日看着这样一个朝廷要犯,他一天不死,他都寝食难安。
刚从里面出来,就听到了两个狱兄严长街和余康在大声说笑。
稍微年长胖一些的严长街粗声道:“娘的,这几个月来真是憋死老子了,等那姓方的人头一落地,我就要立马回家跟媳妇好好温存个几天,真是想死媳妇那白嫩的胸和屁股了。”
余康吃吃笑道:“嫂子的滋味一定不错吧,嘻嘻......”
“那是当然,哈哈......来来,干了这杯......”
大碗碰撞,两人豪爽喝了一大口。余康接着说:“这里每日都是粗茶淡饭的,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嘴里都淡出鸟来了。等回家后,一定要媳妇做一顿红烧肉吃。我媳妇啊,那真是一个手巧,做的红烧肉那叫一个香滑鲜嫩,油而不腻。”
二人谈得正欢,严正当不插话,往板凳一坐,自顾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大口喝了起来。他一个没媳妇的人,对他们的话题当然不感兴趣。
看到他出来了,严长街和余康指着他吃吃地笑,严长街道:“正当兄,跟咱兄弟俩说说,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哈哈,长街兄,你就不要为难正当兄了。”余康拍着严长街的肩膀,笑得停不下来。
严长街一副兄长教育口吻,对严正当说:“我说,咱们三人一起喝喝茶聊聊天多好,哪用得着天天跑几趟受罪啊,这里可是守卫最严格的西狱,一旦进来就是插翅难飞,用得着这么小心翼翼嘛。再说了,只剩九日的时间,这姓方的,还能成仙升天不见了不成。”
严正当依然一脸严肃,“咱们还是小心些为好。”
“啧,得了,真不开窍。”严长街不大高兴起来,对严正当这人真是恨铁不成钢,“那剩下几日,你就替咱兄弟两继续检查去吧。”
“噗嗤!”一旁的余康又笑了起来。
而严正当安静喝着凉透了没有味道的茶水,不为所动。
黑暗深处的方唐之眼皮动了动,睁开了眼睛,眼睛透出一点点暗淡的光芒。
隔着厚厚的铁门,他隐约听见了他只剩下九天的时日好活。黑暗中,他那一点点暗淡的光芒,又是绝望的,怨恨的。
他不甘心!他起兵夺位的计划十分周密,里应外合,兵员充足。想不到竟然功亏一篑,败在那个酒囊饭袋的皇帝手里,沦为阶下囚,他不服!他不甘心!
从进监狱他就开始反省自己,到底哪一步出现了纰漏,却始终理不出头绪来。可笑的是,西狱还是他进谏皇帝修建,名义上为了严厉惩罚大奸大恶者,以示警戒,其实私心目的是为了打压关押自己的敌对势力,只是他做梦都想不到最后把自己关了进来。
虽说成王败寇,但他胸腔的不甘,让他怒火中烧,又无发泄之口,只能终日闭目不动。如果能够逃出去,他誓必东山再起,以报今日之耻。
但是不可能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关进西狱意味着什么,是意味着死亡。从西狱建成起,从来就没有任何人从这里逃出去,从来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