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师的营兵,水手,俱经过苦训,但毫无疑问在经验上仍然远逊于海盗,任忠说的也是毫无争议的事实。
田恒等人,就如漏了气的皮球,坐在椅中不说话了。
刘益倒是不急了,他对任忠笑道:“不管怎说,东藩那边打的热闹,澎湖这边坐视不理,没有这个道理。正如田恒说的,刀子不用,就是无用的摆设。经验就是要战场上得,越是当心肝宝贝,舍不得用,就越无用处。君侯叫我们不要出来,是此前考虑海盗势大,不想令水师白白损失,非是说一点儿损失也不能接受。任都统制若有话,可以直说,我等会听,事后授功,君侯未必会给都统制请功,但咱们自己心里有数。”
任忠尚未答话,外间传来脚步声响,众人看看窗外,穿着蓝色圆领官袍的魏翼在几个官吏和厢军将士的簇拥下,匆忙赶来。
这里是水师衙门,魏翼平时是不过来的,他是地方主官,和水师驻军只是合作的关系,提供粮食酒肉也是过节时偶然为之,代表地方父老犒劳水师官兵而已。
而近来受海盗威胁,魏翼是地方主官,负有守土之责,此前漳州之变,澎湖也受威胁,当时的知县就借口要向上乞兵援助澎湖,一溜了之。
后来该知县被充军秦凤路某军寨,但类似的事情还是很多,事关生死,不是每个束发受圣人教的官员都有与地方军民百姓同生共死的觉悟。
哪怕事后被罚,只要不丢性命,那就值得了。
魏翼却是不同,警讯在半个月前就传来,本地有厢军但多半是新募,魏翼知道守备力量不足,于是开县库粮仓,发给百姓,开武库募集民壮,于是本地人心安稳,数千民壮持兵器至本岛港口处驻守,海盗见武备充足,守御森严,乃未攻击本岛而走。
由此魏翼这个文官也获得了颇高的声望,看到他过来,所有武官都站起身来。
“澎湖港口外的群贼已经不见踪迹。”魏翼开门见山的对众人道:“我想水师去哨探过了?”
“是的。”刘益答说道:“我们派船去看过,群贼都聚集在南安溪下的港口之外,三百余艘船俱在,并没有分散围困。”
“这么说来。”魏翼沉吟道:“会不会是明达的病情好转,群贼吃了大亏,只能继续在南安与府军交战?”
“多半是如此。”刘益道:“我等猜测是这样,现在正在计较。”
“还计较什么?”魏翼道:“澎湖这边当然要出手,对东藩能帮多少是多少!”
“我们需要大量的小船,干柴,桐油,还有悍不畏死,敢驾小船撞向敌船的人。”任忠突然插话道:“要想赢,想真的帮南安侯,就听我的安排,不要出那些外行人想当然的主意了,披坚执锐,撞船跳帮,过一年之后再说!现在水师将士,就是从普通人刚到水师官兵,想光着脚板,爬到几丈高的桅杆顶,想披着几十斤的铁甲,从晃荡着的船上一边跳到敌船上去杀敌,哪有想的那么简单?两船撞在一处,有开有阖,要趁并拢在一起,抓在荡开来的那一瞬,找到时机,跳到人群稀少处,反应要快,滚身要快,出手要快,格挡要快,不然披着几十斤甲落水是死,跳过去在人家刀矛密集处,瞬间就死了,你们真以为这事简单?我现在四十多岁,二十年前曾多次和海盗在海上交战,我从会走路就上船了,那时候带着部下跳帮,不要说手心里全是汗,裤裆里头也全是湿的,老子不知道是出的汗,还是吓尿了。不过老子好歹是跳过去了,前脚踩到敌船船舷,大半只脚在侧后悬空,当时有海盗持矟来刺我,我身一偏滚下去,正好落在一处角落,又有兄弟接连跳过来,我起身拿刀持盾,从侧后砍杀那些海盗,后来又跳了一气,跳过来的人反而越来越少,我看事情不对,赶紧且战且退,找到一个角落脱掉铠甲靴子,丢掉兵器跳到海里,等我游回本船后才知道,除我之外,跳帮的二十多个袍泽兄弟全都死了。”
众人一时愕然,这个贪财无能的水师都统制,居然还有这么一段过往?
任忠苦笑一声,说道:“看不出来,是么?不是为南安侯所逼,我怕是也不会反思自己所为。回想这几年任都统制的经历,真是叫人惭愧欲死。我虽是世家子弟,若不是当年敢于拼杀,立下不少战功,水师都统制的职位,又怎会落到我头上呢?”
任忠精神一振,接着道:“所以各位不要说那些外行话了,现在的水师官兵和我们的那几艘船,就算是趁乱而进,击敌所虚,也多半逞一时之勇,最后定然吃亏。最好的办法,就是多备小船,南安侯府原本有二百余艘小船,淘汰了一部份,还有一百五六十艘,加上澎湖的小哨船,渔船,最少要凑三百艘左右,堆满晒干后的稻草,豆杆等易燃之物,在这些物事上浇满桐油,准备好引火用的布条,多使人架船,顺风而下,相准敌船聚集之所,临近之时点燃船只,火热一起,要以挠勾铁爪将小船固定在敌船船身,然后驾船人方能跳船逃生,除此之法外,我们根本毫无出力的本事,也没有拿去冒险的本钱。”
刘益也算是亡命徒一个,听说此法,还是有些吃惊的道:“海战有火攻之法,这个我一直知道,但从未知道是这样的攻法。以柴薪浸油,火势一起几乎能将附近的人炙烤熟了,不是一起火,人就跳海逃生吗?”
“当然不行,这是传言罢了。”任忠摇头笑道:“外行人瞎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