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云遮日,朔风急啸,掠过尸横遍地的焦土,满是血气。
他步步蹒跚,踉跄地前进,强迫自己将眼前所有的惨状深深铭刻在心。这是他逢迎天子后出征的第一战,是出征前豪言壮志告诉老妻早为他儿备下庆功酒地一战,是……他认为终于有实力,与诸侯博弈于天下的一战。
可是他还是败了。失了爱子、失了侄儿、失了大将、失了谋士,狼狈不堪,一败涂地。
他走着走着,走到营地之外,却逃不开满地的尸体。浓浓得血气始终弥漫在身侧,恍惚间,他觉得自己似乎又成了那年心恨诸侯无心报国,一腔热血往扬州征兵的青年人。征得不过四千余人,未出几百里,却已尽叛,烧帐、抢财,他除了斩杀拼力而逃,别无他选。
他突然想大哭一场,不是像方才那般为不寒将士之心的作秀,而是抱头痛哭,哭爱子、哭爱将,将一腔愤懑痛苦皆化作眼泪倾泻而出。
但或许所有的眼泪当真已在刚才流尽,当他最终蹲下身时,眼角干涩的被寒风吹得生疼。
他呆愣着,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也不愿做些什么。于是,目光下意识前探,便望见在残阳下,不知何时聚集起的乌鸦,正在各自用尖利的喙撕开尚有余温的尸体,一下一下,将鲜美的食物吞入腹中。
那死而未冷的尸体,正如这汉室天下。
!!
他被自己陡然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随即,仿佛是要掩饰什么一样,他猛地站起身,正欲群鸦聚集之处,以驱散这群不吉之鸟。然而,在他行动之前,远方传来了啼嗒啼嗒地马蹄声,直冲向此处。群鸦被马蹄声所惊,陡然全都展翅而起,于是,那骑马而来之人,毫无意外撞进了一片鸦群,逆着光望去,就仿佛,来人乃是这群乌鸦羽化而成的精怪。
不吉,冷情,终此一生,与血腥为伴。
“请问可是曹公?”
来人下马的一声问候让他回过神,这才细细打量起眼前之人。来人似不足三十岁,一身青衫,外披着件单薄的墨袍,头冠歪着系在头上,也不知是本就如此还是人驾马太急才导致如此,却不显狼狈,似是人本该就是如此:恣意洒脱,不拘小节。
他再问,才知此人是文若在志才去世后,为他推荐的新的谋士。本是等在许都等他率大军回朝再相见的,哪想此人倒是个急性子,听闻前线吃了败仗,直接寻了匹马,由许都千里奔到这宛城边。
“嘉实在是好奇,能让文若把自己卖了又要卖了嘉的,会是怎样的人。望曹公勿怪。”
这自称“郭嘉”的谋士音中带着笑意,和不轻不重的对曹操的试探。正如曹操方才在打量他一般,他也在用笑意盈盈的双眸,冷静的审视着这位“曹公”。
此人如此失礼,他本该生气的,亦或是至少表现出二三不满。可,许是人的目光实是太直白,比起怒意,他生出的竟是些紧张之情。
正逢大败的他,狼狈不堪的他,何以能让贤士归附于他?
怀着这样的隐隐的不安,他等待着,然最终,这位名叫“郭嘉”的谋士,都没有开口再说什么。
只是仿佛映了些许夜空的繁星于眸,熠熠生辉。
收拾残局,退兵舞阳,合众之力又击破张绣的追击,自始至终,这位新来的谋士,只沉默的呆在军中,仿佛并不存在一般,曹操也无心管此人是怎么回事。他站在三军前,望着因近日死战疲累残伤的将士,满含悲痛,一字一句起誓般沉声:
“诸卿观之,自今已后不复败矣。”
绝不……复败!
议定还许,诸军散去,他转身,正望见那抹清影立在不远处,唇边仍旧是笑意不减,却比初见时,温和了许多。
“明公,”不知何时,他已换了称呼,“嘉定会为达成明公心中所愿。”
风将人的话送至耳畔,字字轻若鹅毛,亦如誓般重如泰山。
那日,他只把人的话当一句投诚之语,一笑则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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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一把最顺手的宝剑。世上聪明人很多,知他曹孟德心意的人亦很多,只是有些话,有些事,那些人被自己的家族与责任所绑挟,纵使知道,也装作不知道。
只有郭嘉,身处世家侧支,毫无家族之累。在郭嘉心中,从头至尾,在意的只是一个人、一件事,所以他可以毫无顾忌的,尽情以最绚烂的方式燃烧着自己的生命。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成为他最为珍重的一把宝剑?
于是,挥舞着这把最锋最利的剑,他东克吕布,西擒眭固,北诛袁氏,威震辽东,荡平北土,上扶天子,下令诸侯,虎视何雄哉!
相与周旋十一年,他竟当真,一败未尝。
唯一可惜的是,这把最合他心意的剑,终于在挥斩出最后的绚烂后,折断在漠北之北。骑乘之侧,坐席之旁,陡然空了下来。
昔日相约,南下荆州,平定天下,终是痴言妄语。
他悲痛,他伤心,他将所有能给予已逝之人的殊荣都给了郭嘉,纵使他知道根本无益于亡者。但他绝不会因此停下脚步。他一遍遍宛如逞强一样执拗地告诉自己,他失去的只是一把最为顺手的剑,除郭嘉之外,他仍有很多很多的谋士,将来也会再求得更多的谋士,虽不至于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