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时候,塑夜像往常一般与元清真人道了别,从后院经过的时候与荀琅打个招呼。
荀琅这人总是一副弟弟的模样,眨着一双无辜带笑的眼睛,他站在廊下,将手揣进袖子,与塑夜并肩看着院子里绽放的花,他的六界花圃在这朴实无华的人界显得分外妖冶。
“塑夜哥哥,大师兄的头发千年前白了,并非是神力消退。”荀琅歪了歪头,露出一脸的笑意,仿佛在说一件好玩的事,“一夜白头,你见过么?”
塑夜微蹙了眉,竟是这样么?
“唔……”荀琅似是想了想,继续说道:“是我那小师侄前世里灰飞烟灭的时候……呵,我还从未见过哪个神是一头白毛,真是笑死人了。”
塑夜看着荀琅,不发一言。他自然明白荀琅与他说这话的意思,只是荀琅着实是想多了。
“告辞了。”塑夜转身离去。
荀琅在他身后扬声问道:“塑夜哥哥,以前我是站在你这边的。这一次,你让了他吧,不和他争了,可以么?”
塑夜脚步顿了顿,并未回答。
原本,他也未曾想争。不管是帝江,还是江熙宸,他都从未想过去与他争什么。明明是他不要她,不管是过去的阿阮还是现在的云阮。
荀琅目送着塑夜离开,转身看着自己的花圃,喃喃道:“哎呀,到底还是话多了。可是,都说了,这一次帮大师兄了。”
“确实话多。”身后有人虚弱地轻咳了一声,冷淡道:“我竟不知道你以前是站在塑夜那边的,这句话我该如何理解?”
荀琅后背一凉,讪笑两声,转身狗腿地扶住江熙宸的手臂撒娇似的蹭了蹭,“大师兄,饶了我吧。这一次,我站你和阮阮。”
江熙宸在他脑袋一拍,道:“我的事,你别插手。”
荀琅虽然不他们这些活的千年万年的,但总归不是外表看起来的这个年纪了,被人拍了一脑门,顿时也是羞恼,“好好好,说话说话,动什么手啊!大神,您这刚喝了药别出来散药性了,回房躺着去。”
江熙宸无奈地摇了摇头,廊下凉风阵阵,他还真有些吃不消,被荀琅推回了屋里,想着如今这身体当真是身娇肉贵了,什么精神也提不起来,裹了被子没一会儿睡去了。
许是荀琅这药配的刚猛了些,江熙宸沉入睡梦之,也不知道是不是药性在对抗这不堪维持的神之躯,整个人仿佛掉进了冰洞,甚至眉毛都开始结冰,那是最后阿阮决绝地将他的神力还给他的时候,他固执不受,撑起寒冰阵为她抵御祭器修罗之火的时候……
“师父,十五年来承蒙您的宠爱,徒儿不孝,不能侍奉师父左右了……”
“师父,徒儿对师父起了不该起的心思,犯下大错,由徒儿一力承担,这一身神力,徒儿这个罪人无力承受,今日便都还给师父。”
“人间说断发断情,今日徒儿便与师父斩断这份情义,望师父日后珍重。”
“帝江,我不承你这份恩情。你走吧。”
丧身修罗祭器的人,从未有轮回生还的先例。她到底知道不知道?
话说得那样清冷决绝,她是打定了主意自己担负命运,还是恨透了他,心死如灰?
他不知道,他只是害怕极了,她是他一手带大的徒儿,本事学了个马马虎虎,竟是学什么不好,偏要去学父帝以身殉道?要以元神来强压下修罗祭器的威力?
他太害怕了,因为他不想失去……她是他最后的温暖最后的依靠,纵然他知道的太晚了,他错了还不行么?
“阿阮,你别怕。有师父在,师父会救你的,你别犯傻……不要,不要……”他手都是抖着的,颤抖着说出这话,让人无法信服。若是往常,他定然能讲这话说的更好,将她牢牢护住,可是她在修罗祭器里,他投鼠忌器,生怕她一个脑热便选了最不好的结果。
可她却是冷下了脸,“帝江,你总是这样,温柔地给人希望,却又转眼间碾碎它,这样好玩么?”
“阿阮,你别冲动。我知道你恨我,是我错了,我不该伤你的心,可是我……我不知道……”他的解释苍白而无力。要说什么呢?说我早知情苦,却未看在眼里,忘情恣意,戏弄了她是因为自己本没有七情六欲,不懂情爱?
大抵,伤人心的这种事,什么解释都是没有用的罢?
戏本子里都说,女人心最是伤不得。
可他现在懂了啊!他顾不得想些有的没的,她竟是在这个时候还了他的神力,便是要与这祭器同归于尽,她这是在报复他么?
也让他尝尝失去的滋味?
他挥手推拒,想将神力重新返到她身,不论如何,多少能多护她一些。他几乎是瞬间便撑起了寒冰阵来消解修罗祭器的修罗之火,寒冷的温度令他周身结起了冰阵,眉毛也开始结冰。可谁知,小时候那样粘人听话的丫头,倔强起来竟是这样决绝,他像是被人一拳打胸口,神力归体的时候由于他的有意抵抗,只承了半成,而另外半成被他返给了阿阮,他恼恨地吐出一口血来,挣扎着不管不顾冲过去的时候,只来得及看见如烟花般的星火炸裂,方才寒冰阵他都未觉冰寒,在那一瞬,他心里一空,伸手虚空地一抓,竟是如坠冰窖,一丝温度都感觉不到了……
“阿阮!”
他的阿阮,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