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鸿率领队伍回京,沿路上左顾右盼,来时的近三千五百闽军、锦衣卫队伍,如今已经少了好几百人,另外还有不少人带伤,也算是损折不少。另一方面作为收获,则是钦差的行囊里多了几十万两银子的银票和地契房契。严鸿看前面护卫的俞大猷,在马上沉默不语,以为他是心疼闽军子弟伤损,便出言安慰道:“俞老兄,这边关一战,全亏您老兄护卫我得周全。将士们伤折甚多,兄弟这里自己多出些银两,抚恤死者,伤者多发汤药费,老兄还请宽心。”
俞大猷答道:“将士既然吃粮当兵,为国捐躯本是分内之事。只是这次马莲堡之战,原本可打成大胜的,皆因杨顺胡乱指挥,弄成如今惨烈,实在心有不甘。”
严鸿心道,这事儿已经过了,打退了蒙古人不就好了么,你还啰嗦什么。跟这倔老头真是尿不到一壶,算了算了。他便转过头去和锦衣卫说话。孙月蓉此时怀胎已有数月,不但常觉身上乏力,而且口中泛酸,胃口不佳,各种反应此起彼伏。她原本是直筒子一般的脾气,也不知道啥是隐忍包含,现在行动不便,憋出来,难免口中不忿,或为些小事找茬子。严鸿自然不会和她计较,只让花月仙、耿金铃多多劝慰陪伴。
这日队伍进了北直隶境内,正要入驿站歇息,却看迎面官道之上,一匹马奔来,马上之人虽做男装,身形窈窕,正是张青砚。张青砚进得钦差队伍,含笑对严鸿道:“相公,回来了。”
严鸿喜道:“青砚。事情办妥了么?”
张青砚道:“已经办妥了。我不在的时候,相公还好吧?想来不是在马莲堡那般艰险,倒也不该有什么危险。”
严鸿道:“放心,没什么大事。青砚。今夜你陪我吧。”
张青砚掩口道:“相公。咱们分别不几日,相公便这般难耐了。孙姐姐现在正是身子不适的时候。你还是多多陪她为好。”说着,走近严鸿,轻声道:“相公,那桃松寨啊。我已经也安置在了京郊的了尘庵,让她和胡家姐姐,还有那田盼儿作伴。我也警告她了,她本是该被辛爱黄台吉剖腹挖心的人,既然得了性命,就不要再想三想四,好好在庵里待着就是。相公若有兴致。去寻她也方便。”
严鸿对这桃松寨倒也没那么强的yù_wàng,不过听张青砚这般安排,心头倒是颇为欣慰,又道:“那晚娘对这夷女又是什么态度呢?”
张青砚笑道:“晚娘姐姐没说什么。难道还多这一个么?再说我也同她讲了,这个夷女,相公您也只是好心救她一条命,才带回北京。真要有心,早收进房了。现在让她们彼此作伴,倒也是好的。”
严鸿点头:“青砚你想的甚是周到,来来,亲一个,以资鼓励。”
行进路上,严鸿目睹孙月蓉的长呼短叹,张青砚的眉目传情,心中有时却在思虑:“前番只顾着宣大的事,不知夏紫苏现在何处?她离开了沈家庄,到底去了何方?这次回京之后,倒要细细的派人查问一番。”
北京。兵部尚书杨博宅邸。
杨博倒背双手,肃立不语,仿佛木雕泥塑一般,只是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眸溜溜转动,看得出正在思索。
一边的张四维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伯父,严鸿在宣大闹这一出,沈炼沈青霞惨遭毒手,连带雁门派霍振北老先生也随同遇难,小侄看来,多半是那杨顺勾结严鸿做下的。这杀害国朝士人,乃是第一等恶事,莫非就此算了不成?”
杨博道:“严鸿的奏章中却说,是混迹在标营中的白莲教匪所为此事,而如今杨顺也已经在边庭战死,你说是严鸿指示,可有证据?”原本杨博与雁门派的霍振北私下交道,霍振北加入忠义盟,乃是杨博操控江湖的一步棋。因此他也通过霍振北,知道沈炼在宣大搜集杨顺的罪证,那么此次严鸿北上查询,不管严鸿自己存什么态度,只要沈炼在恰当时候把这批证据抖落出来,那么严府都将遭到沉重打击。却不料,霍振北在沈家庄一起身故,杨博的这条线却是受损了。
张四维哑口无言。杨博叹道:“我只道,杨顺在宣大干下如此勾当,早该恶贯满盈,严鸿此次为钦差,不管查与不查,他严门皆会落人话柄。谁知这严府竟然能演出让杨顺为国捐躯的把戏来。这下,算是被他一俊遮百丑,那杨顺既是严嵩义子,又已经为万岁捐躯了,谁再弹劾他贪墨军粮,刻毒士卒的话,万岁爷岂能爱听?而马芳那边传来的消息,这严鸿在边庭倒是广布恩惠,收买人心,连马芳都与他相得甚欢。这会儿要拿这宣大的事来动严家,谈何容易!”
张四维听杨博这般说,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无言以对。杨博又道:“罢了,我辈既为人臣,自当以国事为重。严鸿此次在宣大虽然难免做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然而他亲临一线,在马莲堡督率诸军,大挫鞑虏锐气,此事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功绩。再则,杨顺这祸害边庭的酒囊饭袋,这回除去了,换上个江东,倒也是国家之福。这一趟说来,严鸿也算给朝廷立了功劳的。我等也不必把私怨时刻放在心上,大处还当公允而为。”
张四维听伯父这般训话,只得点头。杨博又微微笑道:“只是,却不知徐子升这一番要如何处置?”
泰山胡同,徐阶府邸,当朝次辅端坐椅上,面沉如水,不动声色。身旁,张居正正襟危坐,似笑非笑,不发一言。
过得片刻,徐阶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