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惟猜想这应该是戎天在说话,可纵然火光滔天,周围明亮,她的眼光也还是难以冲破这牛虻一般的耕屯兵士看到这个人。
“往回撤!”靳雍看敌人众多,朝后方兵士丛里的张弗示意,顺便一剑解了一个军责兵的围。
突然,刺耳的惨叫声从身后漫了过来,靳雍一个激灵,抹掉溅上眼睫的血,却见无数的军责兵如大厦崩塌一般瘫倒在了城门口处!粮食车堵在士兵中间,完全出不去!
“城门太窄,城里的人想退,城外的人没得到指令还在冲,人都拥挤在一块儿了!”余惟颤声道。
“别乱,有序撤退!”靳雍喊哑了嗓子都喊不过自家兵士痛苦的叫喊声。
张弗淹没在兵士丛里,他无法从城门出去让城外的人向后撤退,城门口自家人的踩踏触目惊心,让他的心有些乱。他抬头望向城楼,那皎月白晃晃的,他忽然发了一声喊,叫道:“城楼的士兵,把长矛长枪冲着下面,拉我上去!”
他双足一蹬,轻点马头,手扒了一下城楼的石砖,留下长长一道血痕,双手立即死命地握住了伸下来的一杆长枪。城楼上的军责兵龇牙咧嘴地拉他上去。
突然,他听到最前方的敌人堆里爆发出了一阵喝彩声。
他悬挂在半空,回身一瞧,只见敌人那边几条长绳如蟒蛇一般缠住了靳砥,正把他横拉竖拽地往里拖,靳砥无法起身,转眼间就没进了敌人堆。
靳雍不敢喊出儿子的名字,只因儿子还从未暴露过。他只是带着要踏碎山河的势头领人往前冲,片刻间耕屯的兵士就整体退后了三步远。
倏地,靳雍看到余惟豁然从马上飞起,融进长空,双足交替踏翻无数敌人,迅地扎进对方人马中。对方兵丛顷刻间宛如投进一颗炸弹,登时从中间裂开个口子,削铁剑和斩毒剑溅起的光影与鲜血交织变幻,靳砥和余惟飞身而起,四周如罩上一层朦胧斑驳的纱。他们踏着敌人的头颅,划过璀璨夺目的漫天繁星,稳稳落在各自马上。
靳砥望着余惟的眉眼,感激道:“姑娘武功竟然这么高,多谢!”
余惟轻然摇头,坚定而顽强的眼光中此时也盈满焦虑,城门口的危机愈演愈烈了。
“儿子,你和张弗一起撤兵,这有我和姑娘呢!”靳雍喊道,“再退不下兵,这儿的将士都成肉板子了!”他猛地转身,让一支长矛搠在了他身后的护心镜上。这般准头,非数十年的沙场鏖战不能有。
“是!”靳砥跃马回身,借着马的速度他飞身直上,战袍上一身鲜血洒满长空,他一把拽住还悬在半空的张弗,与张弗一起落在了城楼上。
张弗立即下城楼到了城外,靳砥挥剑指挥城外士兵:“全速撤退,后军变左右两翼往两旁散!让兄弟们和粮食车子从中间出来!”晚风骤起,城楼上的靳砥那玄色斗篷瞬刻被大风灌满,猎猎地往空中散着敌人的血。
得到了靳砥的指令,再加上张弗有序带人分散,城里兵士撤退的道路马上就通畅了,无数兵士得了大赦一般从中间涌了出来,粮食车子吱呀吱呀地,也不间断地被往外运。靳砥见这么多粮食从军责被买走,不由得心中大震。
城中喧嚷骤起,靳砥回头,原来这后退之路突然通畅,倒使敌人攻进之速更快,双方相接的那一道血光弥漫的战线陡然变阔,两方杀得鲜血淋漓,混乱已极,而余惟和受了伤的靳雍都夹杂在这一小块绞碎人命的修罗场里!
余惟不顾性命地护着靳雍,她只觉得如果今晚自己能够让军责的主帅平安返城,她即使死去也在所不惜。这世上没人在乎她,如果以她微薄的性命能换靳雍无事,她觉得这场牺牲就太值得了!
想到此处,余惟热泪盈眶,手中的斩毒剑微微发颤,带着清寒的冷色。
不知不觉间,军责后退的兵士渐而离她越来越远,她眸光中的刀枪斧钺重重叠叠,四周的敌人仿佛已经将她包围。火把氤氲出冲天的光,而接踵而至的锋刃让她笼罩在寒冷编织的密网里,一如她那虽有一丝暖意却仍旧苦寒的人生。
“救姑娘!别管我!”靳雍对兵士们发号的命令在天边兜转,已经离她很远很远了。而那近在咫尺的,那迫在眉睫的,是数不胜数取她性命的寒冷兵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