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偶尔请来个说书先生,就在小茶馆里说书讲戏。玲珑曾经溜进去听过几回,无外乎就是行走江湖刀光剑影儿女情长。
书里冷血无情的大侠总会遇见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从相识到相知,金刚化作绕指柔。大侠们虽不擅情话,行动上却各种迁就宠溺,各种桥段听的姑娘们一个两个春心萌动,恨不得立刻跑到外面找个男人来段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
玲珑虽是小妖,总归是少女心性,对于这样的美好情感心生憧憬。然而也就是空想罢了,谁来跟她唱对角戏呢?
多年前埋下的种子,今天在琥珀美酒的浇灌下,似乎有了萌发的迹象。
迷糊之间,仍能感知有谁抱起了自己,那轻柔温暖的臂弯,舒适的如同冬日里的暖阳。近距离的接触,能清晰的嗅到身上干净清新的味道。玲珑像个爱撒娇的小动物,贪婪的往怀抱里钻,下意识的想要汲取更多。
那人安抚似的轻拍几下,玲珑安心下来不再闹腾。
再度醒来,玲珑的脑袋仍旧是晕乎乎的。盯着粉黄色的帐幔看了许久,才重新夺回了思考的能力。
这是哪儿?
玲珑独自躺在宽大的木床上,身上盖着轻薄的锦被。房里静悄悄的,显然只有她一个人在。外间的圆桌上,袅袅青烟从炉孔飘出,满室的紫檀香气。镂空的雕花木窗射入斑斑点点的细碎阳光,显得尤为宁静安然。
西厢的房间她是看过的,跟眼前的决然不同。不是西厢,那就只能是东厢了。再回想起她贪恋的那个怀抱,玲珑突然羞红了脸,结果不言而喻了。没想着主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在众人面前对她也不甚热情,原来内心如此火热,把她安置在了东厢,莫不是想要金屋藏娇?
这么琢磨了一阵,玲珑翻身下床,迫切的想要确认玄七的心意。
蓦的传来一阵刺痛,玲珑才发现左手无名指指腹有一个不深不浅的伤口,虽然止血了但碰触到还是会生疼。许是昨天晕眩后撞着什么利器割伤了罢,这小伤口对玲珑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因此大喇喇的抛诸脑后。
临出门前,玲珑特意对着铜镜照看了一番。
玲珑之前鲜少关注自己的外貌,毕竟在深山老林,脸蛋不能当饭吃。下山觅食,凶神恶煞的外表同样可以作为有用的武器。因此更加放任随性了。
此时只见铜镜里一副足以让鬼哭狼嚎的扭曲形象。消瘦锥子脸,乌青眼圈,暴长的獠牙,唯一可取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也因为宿醉的缘故爬满了红血丝,更别论那光秃秃的脑袋,可以说找不到任何的优点。
可就算如此,主人还是在众多的精怪中挑选了自己作为缔结契约的式神,光这一点就可以给与她足够的自信了。玲珑记得说书先生说过的这么一句话,或许对于玄七而言,那份爱怜早已远远超过外在的皮囊,略微重口却甘之如饴。
玲珑小心翼翼的藏起獠牙,用力捏了捏双颊,让面色红润一些,这才抬头挺胸的出门去了。
今日似乎没了酒会,东厢除了蝉鸣再听不到其他声响。
玲珑初到,不甚了解布局,只能且走且看,一边寻思着和玄七碰面之后的开场白。胡思乱想了许多,最终决定还是把主动权交到玄七手上,她则扮猪吃老虎,以不变应万变。
正想着呢,远远瞧见昨日的凉亭上,一身白衣身姿飒爽的玄七正凭栏而立,颇有仙人之姿。玲珑正欲上前,才看见玄七并非一人在此,身后还站着个蓝衣男子。两人似乎在商量什么事,蓝衣男子表情冷淡,玄七脸色略显凝重,不知在说些什么。
玲珑不想打扰,下意识的想找个藏身的地方。不料此时,那蓝衣男子却转过头来,直视的目光直接锁定在她身上。玄七也察觉到了,循着蓝衣男子的目光看了过来。
玲珑只觉得背后一凉,有种被抓包的窘迫感,僵硬的挥挥手,露出个尴尬的笑容。
蓝衣男子不予理会,简短的说了句什么,身形逐渐隐去,消失在原地。
玲珑走近,怯生生的问道。
玄七摆摆手,不甚在意。
玄七说道。
玲珑闷闷的应了一声,看了玄七一眼,忽然想起了什么,羞赧的扭过身去。
玄七一头雾水,
玲珑双手扭搅着腰间的结带,
玄七说道,看到玲珑惊愕的表情,仍然觉得不甚适应,稍微偏离了焦距,
铛铛两下,玲珑只觉得美梦如同鸡蛋一般破裂,蛋壳流黄碎了一地,嘴角抽搐的问道,
玄七手指刮刮脸颊,这称呼是够直白的。
那个温暖的臂弯,干净的气息,居然属于那个牛头人身虎背熊腰的妖怪,玲珑使劲的晃晃脑袋,把脑海里刚成形的影像给彻底的甩飞出去。
玄七十分关切的询问,玲珑的精神状态看着并不稳定,似乎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玲珑笨拙的回应,什么黄粱一梦,见鬼去吧。
没了美梦,那就回归现实吧。现实最重要的第一步,就是填饱肚子。温饱思嘛,前提还没达到水准,光想那些有的没的有什么用。
饭桌上,玲珑左右手开弓,一手鸡翅一手鸡腿,泄愤一般的往嘴里塞嚼。
玄七和阿狸无甚反应,动作优雅的喝着米粥。
倒是千叶千夏忍不住总往玲珑那儿瞟,大概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吃相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