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已是上午时分,早饭已经用过,闲杂琐事也已经处理完毕,有什么话都能不紧不慢细细道来了。

沐君侯选的地方还是湖汀水岸。

和风煦煦,鲜花烂漫,美酒在案,司徒铮和茯神都在侧。

“请问,相知姑娘可有什么同胞兄弟?名字叫顾莫问。”

沐君侯这话似是不经意闲聊问来,顾矜霄一点都不意外。

琴娘小姐姐可没长一张让人如寒剑迎面的反派脸。纵使眉间目下清冷超脱不在红尘,也叫人下意识心生亲近信任之感。

顾矜霄饮完了杯中之酒,眉眼不抬,平静地说:“他跟我同出长歌门。长歌门位处一个叫祭山的世界,此界向来与世隔绝。门中虽是文人剑客归隐之处,人多了就会有纷争。当时祭山之内,十三门派高手信念相左,逐渐分成两个阵营。

一方力主入世,嫉恶如仇,认为世间正义当如浩气长存。一方避世嫉俗,认为世间之事绝无纯粹黑白之分,人性本恶,大可放纵本心自在逍遥。两方互不相容,行事都颇为极端。一方认为对方道貌岸然,实为伪善。一方认为对方黑白不分,藏污纳垢。

渐渐的,若是不同阵营之人相见,便要拔剑相杀,不死不休。纵使同门也不例外。顾莫问与我之间的关系,隔着这世间最近最远的距离。我与他不分彼此情感相通,一人受伤另一人也会有所感应。我与他有生之年动如参商,不可相见。若有一日共处一隅,就只能二者存一。”

顾相知的音色相较一般女子,极清极淡,这番恩怨平静道来,毫无情感夹杂。

但这番黑白之争,其中的惨烈惊心,字里行间隐去不提,仍旧可见一斑。

沐君侯在这江湖已久,见多了世间人心难测:“正义虽好,若走远一步,却可能沦为伪善者欺压他人的虎旗。独善其身,善恶混杂毫无规束,却未免叫这世间再无公道法规。祭山的前辈们,太过决绝极端了,反而生出大祸。”

司徒铮却说:“我师父曾说,世间善恶均衡,如日月此消彼长。若是放置不理,就如同杂草与庄稼混杂一处。但若是黑白两道各有首领,强行将其聚拢分离,虽然看上去黑暗漫漫,光明刺眼,却能强劲鼓舞人心正义,约束小恶于洪水堤坝。反而叫世间清浊分明。”

沐君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司徒前辈有大智慧。”

一直侧耳倾听的茯神姑娘也抿唇颌首,优雅温柔的声音:“恶是不可能被全然消灭的,若是分散出去,反而混杂于白道之间,难以厘清。若是做出什么来,叫人以为是白道的伪善,反而污为善恶不存。若有势力庞大组织,以恶制恶,倒也是个解决的办法。”

顾矜霄看了这三人一眼。人的观念早就生于幽微,只不过面对不同的事情,才展现出来一二罢了。

眼中有什么,就看到什么。

“我修的是活人之音,他修得是杀人之乐。我只有一句忠告,若是对上了,别让他有机会出剑。”

话音一落,顾矜霄起身离开:“打扰这么久,该告辞了。”

司徒铮没想到她走那么快,呆呆地坐了不动:“我,我还没有医治她的脸。”

他箭一样飞跃而出,很快追上去。

茯神目送他们远去,望着沉思不动的沐君侯,笑道:“佳人远去,君侯怎么一句挽留都无?不像是君侯的作风。”

沐君侯回神,折扇轻敲掌心,若有所思:“再见之日不远,怎么能算分别?”

顾矜霄出了庭廊就运起轻功,空中力有不逮之处就抱琴拨弦,借助音波气劲,无需借力就能继续飞走。

但是,奈何长歌家连轻功都讲究青鸾舞乐回风飘雪,一味优雅婉转,就是不走直线。所以,气力用尽之前,竟然还是被追上了。

“等等,沐天疏的神医朋友不日就要来这里了,你先治好脸再走。”

两个人已经走出烈焰庄周边,顾矜霄回头,见他神情分明冷峻倔强,眼神却清澈固执。

顾矜霄淡色的嘴唇微抿:“你忘了,我也是大夫。”

手指在脸上伤痕随意一抚:“昨夜就治好了,怕愈合太快吓着大家,所以只好画了一笔作掩饰。昨天夜里想要你替我守阵,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医治。你伤过我,我骗了你,互不相欠。如果你愿意帮我保守这个秘密,我可以告诉你昨夜发生了什么。”

司徒铮见面前的人脸上当真完好无暇,松了一口气,却又微微的失落。

“你好了就好。我不会说,连茯神沐天疏也不告诉。昨夜杀人之人,可能和我师父的消息有关。他是我唯一的亲人,待我如父如兄,他失踪很久了,我找不到他。你如果能告诉我一些消息,我会报答你的。”

顾矜霄看着少年黑白分明的瞳眸,想起昨夜月下那个嬉笑怒骂孩子气的容辰,都是一样的少年,性格脾性却截然相反。

“昨夜出剑的少年的确自称奇林山庄之人,年岁很轻,和你一般大。死去的是一群山民劫匪,首恶被冤魂撕碎。从犯只说,是一位貌美的女子花重金请人劫持车内公子,且交代不能伤人。你师父是男人年龄应该也很大了,那大约并不符合。”

司徒铮神情凝重,牙关紧咬,摇了摇头:“不是的。三年前,我师父有事下山,让我十八岁前不得离开。我等他不归,半年前私自下山,却听江湖中人说起鬼剑。他们说上一代鬼剑横行天下数年,到处挑战名门各派,损伤各派精锐弟子,最后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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