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蹊走进桃源榭的一片桃林,这个季节本没有桃花,不过云梦泽李源村的东西,总归与外界不同。
他一直走进桃林深处,那里有一株桃花树,看得出是主人精心料理的,留出周围的空地,任由这桃树自由生长。
其他的树的花朵都是或浓或重的粉,唯有这株桃树是绯红重瓣花。
怎么能一样,这是弟弟的血肉染红的。
把手里的一碟肉放在桃树的神龛下,李言蹊靠在树下,眉眼间是若有若无的思念,水纹一样,云雾一般,飘忽徘徊不去。
“弟弟,董立死了,这下你可以安心了。”
他清浅的呓语飘散开来,桃树的枝桠轻轻摇动,像是回应。
即使是这时候,他的眼中也没有出现强烈的恨意,没有刺骨的要把董立挫骨扬灰的阴毒。
不是不恨,是不能将恨表现出来。
董立表面fēng_liú文士,——那多是在朝中和面对安平的时候——实则残暴多疑,他为了潜伏在董立身边三年零九个月七天,接受调教,服用秘药,将自己变成一具名器。否则,在董立变态的折磨下,他也活不到今天。
他为了不使董立生疑,无论多恨,都不能表露哪怕一丝一毫,不然前功尽弃。
他雌伏在董立身下多年,任由董立玩弄蹂躏,勾人魅惑之术牢牢地融进身体里,他不再是李言蹊,他就是玩物余桃。
唯有如此,他才能取得董立的信任。
无妨,报仇总要有所牺牲。
他仍然恨董立,仍然要董立死,只不过,他的恨不会化作情绪,因为这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就好像吃饭睡觉一样自然。
有谁会咬牙切齿的吃饭呢?
所以,在刑场,他对着董立,仍可以谈笑自如。
还是多亏了跟着师父修行的十年,他悟出了自己的道。
道者,逍遥自由,直觉天籁。
尽管他的身体已经不洁,但他的心灵从未因此桎梏在沉迷糜烂**的肉身中。
他仍是逍遥散人李言蹊。
他慢慢地将肉倒进脚边的火炉中,盖上铜制镂空盖,那肉在火中一点点烧熟、变焦、化灰。
“我李渔对天发誓,终有李姓人替我报仇,将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
贺梓桐回公主府的时候,看见一盘盘赏赐流水一样端进库房。宫里的殿内省主管看见他,笑的脸上的褶皱都在荡漾:“是贺公子啊,怎么,去找公主?”
贺梓桐点点头,他看着那一盘盘的珠翠珍品、绫罗绸缎:“这些是……”
“哦,这些啊,”主管挤眉弄眼,露出你知我知的亲热样子,“今上说董立不是公主的良人,董立一死公主难免受惊,就赏了这许多赏赐。今上对长公主可是一顶一的好!”
饶是贺梓桐也不禁微微诧异,他早对安平的圣宠有所耳闻,没想到武帝竟然对安平放纵到这个地步。
就算是公侯,犯了如此大罪也会全家问斩,妻儿定会受到牵连;而安平呢,一根头发丝也没惊动,还得了山堆一样的赏赐。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那个人要他一定牢牢抓住安平的心了。
只要讨好这个女子,就能算得上是乾国半个帝王。
而那人……野心显然并不止于此。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一转而逝。
“贺公子,你在这儿啊,”正在看管宫人搬运赏赐的未央远远看见贺梓桐,便走过来,客气道,“是要找公主吗?公主嫌我们搬东西晃眼,就独自去了凌霄阁。”
说着,她抬抬下巴,示意那座琉璃顶的高阁。
言下之意,你快去陪着公主,公主一个人没人照顾伺候着可怎么好。
“我这就去。”
凌霄阁是公主府最高的建筑,公主在凌霄阁的顶层,看见贺梓桐走上楼梯,便对着他招手。
“贺子,你在想什么呢,”安平勾起贺梓桐的下巴,“你不专心。”
“没什么大事,”贺梓桐顺从的抬起下巴,“只是在想驸马。”
安平眼底的笑意淡了些:“董立?他有什么值得想的,一个普通男人罢了。”
她的语气幽幽:“眼下,又成了乱臣贼子,你却在想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有什么呢?”
“公主说笑了,梓桐心里可只有您一个人,无论是身还是心,”贺梓桐眨眨睫羽,他的睫毛修长,女子都要惭愧,纤细的微微上挑,平添几分不言而喻的风情,衬得那狐般狭长的眼眸更是醉人,“不过是有些怕。”
“怕?”女子的尾音拉的旖旎曼雅。
“是呀,”贺梓桐道,“若是什么时候,公主不喜我了,不知我的下场比之董立如何。”
他的语气含有一丝试探:“如此,怎能不怕呢?”
安平的眼眸慢慢变得深邃,她微微笑起来,手指顺着贺梓桐的脸向上,“你怕吗?”
贺梓桐露出不解其意的表情:“嗯?”
这一声很是巧妙,麻麻的,酥酥的,从喉咙深处轻轻巧巧的一声,百转千回,似有若无的挑逗,令人心旌摇荡。
男人听了都要把持不住,何况是女人。
安平轻笑一声,缓缓摩挲着他的脸,她的掌上有细细的茧,更加深了那种感受,贺梓桐身上隐隐有些燥热。
他明白了,安平知道他在勾引他,于是也撩拨起他来,看到底是谁先丢盔卸甲。可现在明显是他在下风,——因为那该死的合欢春。
贺梓桐还在和**斗争,耳边传来轻柔的女声:“你是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