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在叫他?
仿佛刚从遥远的地方摸索回来的声音再一次穿过烈焰火海飘向他的耳畔,“慕子衿,你在不在里面?”
那压低的呛咳声击溃了主人碎玉落珠般的声线,有几分暗哑,又有几分浓烈的迫切。好似只要他一回应,那人就会立即冲进来。
薄黑的衣衫抵挡不住奔腾的热血,慕子衿的心有一瞬间忽然跳得厉害,幽深似井的眸子完全凝住,嘴唇也跟着斗颇起来。
可也只是一瞬,待那莫名的惊悸消失,顷刻间他便恢复了往常的冷傲与不可侵犯的高贵。
只是,微微弯起的眉毛令他觉得连这妖娆似血的烈火都变得可爱了起来。
铜子惊愕,被突来的人声搅得茫然不知所措,再看主子迈下的脚已经重新收回了木板上。
银子则清醒地多,即便听到百里思青的声音也无动于衷地踢开旁边燃烧的东西,尽责地规劝道:“主子,再不走便来不及了。”
慕子衿却如雕塑般站在那里,脚下生了根般地不能动弹。所有的精明在这会儿都成了空,前一刻的算计通通丢到了下面的湖水里,连同那些血腥一齐旋进了湖底。
怎么办?
大泱国最尊贵的少女就站在外面,是他从没想到过的,在担忧他的生死。
铜子也醒悟了过来,“主子,咱们赶紧——”
有浓烟翻滚而来,瞬间堵住了他的话。
“咳咳!咳咳!”
银子顿时恨不得闷死他才好!或者将他直接扔埋在这片火海中,焚骨挫灰才有可能阻止他犯二!
铜子惊恐地捂住了嘴巴,勉强承受住银子投来的剐人目光,还算清秀的脸委屈挤作了一团。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可外面的人在听到里面的动静后已然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
一袭红衣在铺天盖地的焰火里如同正燃烧着的赤凤,翻卷的裙摆在火光的映照下宛如金色带血的翅膀,飞欲冲天!
铜子本能地眨了眨眼睛,乍然忘记了哭泣,双手抱着直躺在地上的慕子衿不停地颤抖。
百里思青撩了把耳颊旁被烧焦的几缕发丝,扫了眼面色惨白瞧不出生气的慕子衿,被熏得通红发黑的脸上满是震怒,“你们两个蠢货不带着你们家世子冲出去,还留在这里做什么?!等死吗!想陪葬也要看自己够不够资格!”
四周皆是火,她的衣衫已经被烧毁了大半,素日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有些凌乱,无人知道她方才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拨开那些障碍物才能出现在他们面前。如今门前又被火死死地堵住,他们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
“快抱着你们世子跟本宫一起冲出去!”
银子对她的斥责毫无反应,沉若秤砣的眸子匆匆打量了眼盛怒中的百里思青,便听她所言让铜子将慕子衿抱起。
待四人冲至门前,船舱的木门已被火烧裂倒塌,横阻了能够出去的空间。
漫滚的浓烟和凶猛的火势,无一不在挑战着人类的脾气和极限。
百里思青几乎都要暴走,若是手中持有兵器,她绝对会将慕王府这两个奴才的脑袋劈开,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水还是浆糊!
早前明明有那么多可以逃生的机会,为何偏偏像两根木桩子只困守在原地?生怕少了一点儿能够给他们主子披麻戴孝的机会!尽他们的所谓身为奴才的孝道!
银子读出她满腔不得发作的怒气,不怕死地将手中的剑递给了她,“公主,可以用这个!”
百里思青诧异地看向他,会武功?
但情况容不得她再深思,她立即接过剑试着将横在前面的障碍物弄开。
可那舱门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被火包裹着,愈发显得坚硬无比。除了剑身变得滚烫外,并无多大改变。
千年檀香木!
铜子这次是真的急了,他怎么就忘了他们这艘船的身价!
眼见大火不断张牙舞爪地朝他们扑来,铜子不敢再为慕子衿的暴殄天物心痛,闻着彼此身上沾染的焦灼味,眼眶中适才酝酿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滴落。
“给本宫收起你这不值钱的眼泪!也不怕辱没了你七尺男儿的身份!”
百里思青瞪了他一眼,快速地扫开掉落在她肩膀上的火星,神色坚定,没有一丝一毫被困火海的狼狈,“赶紧找其他出口!”
铜子被她训斥得快无地自容,连忙抹了眼泪,抱着慕子衿四下寻找出路。
这般临阵不危的声音落入耳中,慕子衿的眼皮掀了掀,薄薄的唇角微翘起一道不可查的弧度,瞬间又隐了下去。
银子纠结地看了看中间那块被封好的木板,上方虽然也被大火掌控,但若是再费些心思撬开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这样一来,他们难保不会被高阳公主怀疑。
他可没忘了,刚刚百里思青望着自己的眼神已然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