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便是暮春,春希将尽。紫缨本是开得极短暂的花,地气微冷时绽放,待得地气回暖,至多不过七日,便当全数开谢了。不知是否内廷位置偏冷,眼瞧着要入初夏时分,花树缤纷,竟丝毫瞧不得谢败迹象。却是开足了整整一个春希。实是令人惊诧得很。
陈容与一袭碧蓝色的修身长服,眉宇淡然从和,左手执剑,身影孤寒玉立,淋漓繁致的剑光在瞬息间交错闪落,腾身反手,剑暂顿于空中,右手顺势接下——
全套动作行云流水,做得无比自然和谐,全然看不出这竟只是习剑不过三日之人的水准。
卓言倚在花树下,目光专注凝于他方才的动作,瞧得仔细,待得他中间稍停空隙,微微敛眸,顺手出鞘——
剑身映出他眉宇,眸前一亮,兀然便闪身至陈容与身前,迅疾攻向他要害咽喉。
卓言自小习剑,修的亦是随了父亲,乃是其间快剑,出鞘便若繁星坠夜,剑光交错成芒,丝毫不予对手回应之际。可,容与却完全不同于曾经同他交过手的那些人。
被突兀打断,却丝毫不显慌乱神色,一双眸子极致沉静寒陌,似极了万年不起波澜的深潭冰泉。眉宇依旧如先前一般从容,却不像是比试剑术,却像春日散漫山间小路,喜悲不显。
自然地一转手腕,剑身利落挡住他突来的剑锋,足尖微点地,着力,腾身而起,一瀑乌发垂落他面庞,再度回神,已然轻巧落于身后,距之数米之距。
卓言转首。容与背对而立,手中细巧捧着剑身,纤长五指顺着细长剑身淡淡拂过,轻声:“这剑,我从前却从未想过要启开它,却不知,是这等华丽的精美。”“星坠,”卓言收剑入鞘,踱步走向他,轻笑,“《剑榜》排名第十三的珍物,乃是极致上品的快剑,剑身用的是淬星陨铁,由大师诸宸子亲手打造,异常轻盈,用之翩然惊鸿,快不惊风,交织闪影,恍若群星坠落,最是一等造化之境。我瞧得,果是再合适不过,倒比我先时为你备下的青影更合。”嘴角勾翘,陈容与回首,一笑。
似是万树繁花盛放,笑靥美极,饶是素日相处许久,观得此幕,卓言亦是瞧怔在了原地。
万般风华,绝代之姿,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迷兮绚兮,吾心悄兮。
这等时刻,卓言方觉得自己当真晓得了那古籍上所述的美丽究竟是何许模样。大抵,便是眼前人这般的风华。
只是一笑,便足以倾倒万相。
令人屏息的美丽。
收眼瞧得了他此刻的愣怔,陈容与原是浅笑,现下却笑得分明,眉眼弯弯,显是开怀模样。“可还要再练?”陈容与轻笑着开口。光下,他的眉宇似镀了一层浅淡金晖,沐在光中,美得恍然而不真实。“……好。”卓言看得恍然,下意识颔首。
上了长久年岁的花树下,二人执剑交错。剑风惊落树上繁花,紫缨若雪,悠然零落,温缓铺陈一地,确是极美。
夜幕月上,星辰点点,颗颗镶于浓墨夜色。
青石案上列开一众食肴滋味。
清蒸惠鱼丸子,油炸蔬卷,奶白鱼皮汤,拌凉柳菜,三小碟精细酱汁,编的细密竹开篓盛了温热胭脂粳米饭,并各一盏清茶,再添两盘新鲜糕点。
“这鱼皮汤,却是用何许鱼炖的?”陈容与淡然问话。“回启公子,乃是乌骨子鱼,细扒了表层鱼皮,取下鱼骨,将骨剁碎,盛于细纱裁制的小包中,共寒宸子、孤夏等料共同熬煮,熬出奶白纯色。鱼皮洗净,涂以鲜制的紫缨花酱,入味稍许,便再清油微炸,只消炸至最外层酥脆盈口便止。随后,将鱼骨汤中的细碎骨包取出,便只余得这奶白鱼汤,将鱼皮安放汤中,这道鱼皮汤便是算得做好了。”清河答话得清楚,每一个步骤都说得分明。“再去拿副碗箸来,站了这许多日,今日便一同入席罢。”卓言抬眸,正对上容与视线,“容与,你觉何如?”“快去拿来罢,当是要一同开宴的。”陈容与温声。“承。”清河面上掩不住的喜色,也不似从前时间侍候般稳重,快步便出去拿食具了。
“清河这孩子生相好,脑子又活,做事为人上更是挑不出错漏来,”陈容与望着他跑开的身影,微叹着,看向卓言,“你前些日子亲自去安、宁两州走了一遭,可有探得何许消息么?”“我在那二州待了些时日,也着人打听这前一二年可有什么书香人家失了孩子,”卓言轻轻启开茶盖,盖身同杯身轻触,碰得清泠声响,“探听知宁州前两年遭了山盗,屠戮了不少富家,其中书香顾家,一家罹难,府中财物尽数搜刮彻底,最后又一把大火焚了个干净。官府随后着兵剿灭了山盗,于他们住处底下发现了数十大瓮,里面,都是盛了人头颅的烈酒。”“都还认得出样貌么?”陈容与蹙眉。“因为浸在纯度极高的烈酒中,又不很久,”卓言叹息,“那些头颅的样貌都还看得清晰。官府着附近邻人前来认名,登记在册,就只少了顾家这代的小公子。”“名字呢?”陈容与沉声。“若不是知晓你此前不知,我恐是要惊异不得,”卓言重覆上茶盖,“便正如你所起之名,唤作清河,顾清河。”顿了顿,他又道:“我细看了官府备下的案册,这顾家上下,除了这顾清河,旁人,连这一干侍女奴仆,都悉数葬送了。只一点,这顾清河少出府门,罕少有得见其容之人。诗书亦是其父和祖父亲授,未请其外的先生授教。那些见过的府中人,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