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请问?”泉娜摸不着头绪,只好开口发问。
“这是胃。”老太太伸出手指指着陶杯,她抬高拿着水壶的手,从高处倾倒水柱。
水柱很快注满陶杯,满水的杯子盛不了不断注入的水量,多余的水滚滚溢出来流到盘子里。
等盘子里的水快满出来的时候,老太太才停下来。
“任何小小的东西跟着水一起出来,都很难发现。”老太太低语道,“你们只注意胃烧起来,但是水不会一直在胃里面,水在胃里的时间只有五到十分钟左右。”
“啊……确实是这样啊。”泉娜用力点头,“但是……这个说明了什么呢……”
“所以,跟着水一起出来的东西,会流到肠子。”老太太用水壶敲了敲盘子,她半抬头看着泉娜,“如果妳一个小女孩敢挖尸体出来,有机会在没受损完但已经的肠子里感受到黑域。”
“可是──”
“可是阿良的纪录里没有。”老太太放下水壶,用手撑着桌沿走回去坐着,她神色凝重看着满水的杯盘,一瞬间压迫感不再,“因为,我们有不说的理由。”
泉娜瞪圆了眼,骤然感受到心跳加速。
“胃烧得精光,阿良跟我查不到,但肠子里的东西,我们可是清清楚楚。”老太太说,“关于尸体,我只会把话点到这边。”
“您知道是谁对吧?我想那个人一定是凶手──”
老太太冷哼一声,“对,我知道。”
“那、那──”泉娜抓紧裤管,思绪尚未整理清楚便喊声出口,“那您可以跟我说吗!”
“帝摇大人还在时,我是他宅里的佣人。”老太太突然顾左右而言他,“但是我眼睁睁看着那伙叛徒带走夫人,我们这群女佣被以死相逼,要挟封我们的口。”
屋内一片宁静安详,只有泉娜略带急促的呼吸声与老人的回忆打破这个平衡。
“我抵死不从,所以我被他们压着打、压着凌虐,但万幸的是我逃出来了,有个人救了我,带着我去找帝摇大人。”她的语气淡淡的,诉说的却是极为惊人的事实,“最后还是来不及救,阿良和我站在战线最前方,只能奋不顾身接回夫人的遗骸。”
“您、您……”泉娜倒抽一口气。
“我们一心向着帝摇大人,所以我不会告诉妳谁是凶手。”老太太说,“但是杀人者人必诛之,我们保护了凶手,所以我们同罪,应当受帝摇大人的责罚。既然阿良在去年付出代价,接下来就会轮到我。”
泉娜安抚不了疯狂跳动的心跳,她瞪着眼前带着坚贞眼神一字一句表述信仰的老太太,张口却无法做出任何响应。
老太太干裂的嘴角稍稍上扬,这是她在泉娜进屋后,第一次露出类似笑容的表情:
“为了帝摇大人、为了夫人,我甘之如饴。”
※
明明答案近在咫尺,她怎么不敢问了?
时间滑到午后,离傍晚还有些时间,泉娜漫无目的走在烬明镇的大街上,毫不避讳镇民恐惧或退避的目光。她偶尔低头专注看着地面、偶尔往旁张望,与一双双带着不同情绪的眼对视。
烬明镇的居民存在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爱戴帝摇大人、与痛恨帝摇大人的人。
二十几年前屠城的不明阎帝摇既是守护这座城镇的明君,同时也是为人民带来绝望的恐怖杀人狂。在深刻感受这份矛盾之前,泉娜一直把居民的敌视与害怕视为一种排斥,作为事不关己的琉璃泉人,她确实很无辜,但是站在居民的立场思考,那何尝不是情绪宣泄的出口?
那些可能有罪、但绝大多数无辜的人死于掌权人之手,幸存的居民惧于面对曾经虔诚崇拜的城主,但内心怨恨难消,只能将情绪压在比较好欺负的人身上,肆意欺压的同时又害怕遭人报复……所以能不接触琉璃泉人,他们就尽量不去接触。
而曾亲身感受过叛徒行径的人们,却对这座镇的人怀抱不屑之意。
在金爪与那位老太太眼里,恐怕整座城的命本就归不明阎帝摇所有,不明阎帝摇既倾注一切守护城池,居民们应当努力响应城主的心意──屠城之后依然存活的叛徒自是没有苟活的余地。
“好辛苦啊。”泉娜停在街边,仰头低喃。
午餐吃得太少,泉娜的肚子此时不争气哀嚎起来,她尴尬得左顾右盼,站着踌躇好一会,不晓得残戈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与其等他们买食物,不如自己先把晚餐备齐。泉娜摸了摸怀里的钱袋,转了个方向继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