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和残戈确实不熟,七年时光依然不假。她懂残戈无惧记忆缺失,跟随玄飘一步一脚印找回赏金猎人谋生技巧时,残戈总能放下身段用心学习,偶时抛一两个问题给玄飘,都与记忆本身无关。
所以她便不懂,为何玄飘挥别他俩之后,残戈的情绪反应变得那么无意义。
残戈惊讶、大笑、不爽跟无所谓,乍看之下彷佛完整一个活人的喜怒哀乐,细看却能察觉残戈对人对事并不在乎。他像把所有能演的情绪全演出来,确保自己依然存有反应能力后,灵魂继续坐壁上观,完美融入情境之中。
彷佛失去能为此努力的方向,不再挣扎的浪子。
这些都不再是真正的残戈,泉娜感到自己正陪着一具木偶步入坟墓,而她爱莫能助,却偏要听从玄飘与水麟的指示。
要一个方过二十岁的女人扛下这等重责大任,曾经自负如今挫败的泉娜不禁认为,自己依旧不够成熟。
“小泉娜?”零刃的呼唤唤回泉娜的意识。
“干嘛?”泉娜不悦反问,“我想事情,别打扰我。”
零刃伸直长腿,的上身在火光下若隐若现,“心情不好喔?不好的话我们明早再去揍一次,我可以压着那女人给妳打喔。”
“不需要,我只是一时气到了。”泉娜窝在黑要怀里懒懒地回,抬手把玩解开发束后落在耳边的发丝,“稍微用脑子想我就搞明白她怕什么……琉璃泉人的诅咒嘛。”
“他们会怕。”零刃点头附和道,“屠城一事至今不过二十来年,她也许是当年亲眼目睹惨剧的孩子。”
稍微想象屠城的血腥画面,泉娜不由得眉头蹙起,“诅咒的传言跟不明阎城主屠城有关,跟我们的委托却不见得有关吧?”
“难说。”零刃说,“如果有人假藉这则传言合理化自己的犯罪行为,妳能说这真的无关吗?”
残戈坐在一旁斜睨零刃,开口插嘴道,“我还没问你,委托人是谁?”
“就是烬明镇的镇长,椋弓权。”零刃回答。
泉娜和残戈同时安静下来,大约想的是同件事:零刃刚教训完武装队,明天就要跟镇长自首啦?
“……又是一个威族人。”泉娜放弃思考,轻声吐出不算嘲讽的话就偏头休息,摆出不愿交流的姿态。
等到泉娜沉沉睡去,觉得待得差不多的残戈也打了个哈欠表示要离开,刚起身却立刻被零刃大掌抓住拖到旁边坐。
两个大男人身子紧紧挨着,饶是北风呼啸而过,身体散发的热气依旧。
“残戈。”零刃的视线笔直向前,落在熟睡的泉娜身上,“你真的不想记起来,还是假的不想记起来?”
残戈十指交合环绕着曲起的腿,低垂着头低笑。
“嗯?”零刃没得到响应,微微侧头靠向残戈。
“别问得好像你知情。”残戈说。
“我知道。”零刃说,“我知道我根本不认识你,就算你学得再像。”
残戈应道,“喜欢吗?我可以在你身上找到我的影子,当然感觉抓得不是很准。”
零刃的手蹭到残戈的颈部,象征性捏了几下,力道重而不痛,“你这小子,学得一点也不像,你还是适合小时候的蠢样。”
“什么蠢样?”
“我跟心族人合作处理悬赏时曾经听过一句很适合你的俗谚。”零刃顾左右而言他,语气轻柔淡然,“有道说,情能撼天,亦能动地。”
火堆里被烧断的干柴发出断裂声响,几颗火星蹦开来。
“是吗?”残戈自问着。
而零刃不再答话,轻拍残戈的头就起身去角落吵醒自己的陆行鸟拿东西,然后拎回一件薄毯子盖在泉娜身上。
零刃回身,将残戈不语的模样收进眼底,“晚安。”
※
三人醒在清晨时分,夜露很重,火堆不再发挥作用后泉娜便时不时被湿气惊醒,最终索性爬起来整理衣物,转头就看见残戈站在废墟外清醒着远望山巅。
“早安。”泉娜咬着发圈凑过去,惺忪睡眼跟着晃了晃轻雾缭绕的北方神脊山脉,“你没睡啊?”
残戈身上披着玄色披风,他抖了抖沾在上头的水珠,“当然有睡,不过这里湿气太重不怎么舒服。”
“噢……你大哥呢?”泉娜的脑钝钝的。
“干架去了。”残戈一句话惊醒泉娜,瞧见后者陡然睁圆的眼,露齿而笑,“他说他不想吃干粮所以想去镇里买早点,我在猜可能又会跟武装队干一架。”
泉娜三两下绑好马尾,拉了拉发丝确认松紧度后无奈道,“如果烬明镇的武装队够聪明,应该不会白白给大哥再挨一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