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春雨过,满树梨花开。
一辆马车静静地掩映在离官道不到一箭之地的香雪之中。一个半偻着身子管家模样的人和一位花白头发、眼神锐利的嬷嬷正一同侍立在车前。几步之隔外,还守着两个护卫模样的汉子。
“堂……阿凉,姑娘怎么样了?天蒙蒙亮便上路,这小半日下来,还吃不吃得消?要不要用点点心垫垫?”那嬷嬷轻声隔着帘子问。
片刻,帘子掀了一道缝,露出小半张脸,微微皱着眉头,正是灰影堂堂主阿凉。她冲那老嬷嬷轻轻地摇了摇头,道:“姑娘还得歪歪。倒是嬷嬷,您和莫大叔抓紧时间先歇歇是正经。先前姑娘千叮万嘱,说魏嬷嬷和莫大叔有年纪了,莫要让你们累着了。”一面说,一面快速地扫了一眼马车四围,随即皱了皱眉,问:“四儿呢?那小丫头又上哪儿野去了?”
魏嬷嬷笑道:“她说刚看见那边拐过去似乎有一眼山泉,拿了葫芦说取点干净的山泉水给姑娘煮点茶。”
“别生出枝节才好。”阿凉摇了摇头,这才放下了帘子。
忧色立时就涂了满脸。
马车里弥漫着散不净的清苦药味,夹杂着丝丝血气,杨言微闭着眼,正靠着内壁调息,一张脸白得近乎透明,看得阿凉益发地忧心,不由地恨恨低语道:“什么丐帮帮主,我呸!”
“那是人家看在父亲的面上好心指点,若他真有心伤我,我哪还能全须全尾地同你们汇合?”杨言蓦然睁眼,突然开口道。
“指点?哪有指点人武功拉着人过招从大早上一直到夕阳西下才罢休的?也亏得没被其他名门正派发现,不然又如何能全身而退?再说,若不是他累得你内力损耗太过,依阁主的武功,又何至于被那些杀手伤到?”阿凉益发地愤愤不平了。
杨言轻轻地垂了眼。
其实她能感觉得出来,大多数时候,费通似乎都在借着同自己过招沉浸在某种回忆之中,招式里少了几分应有的老辣,多了几分年少轻狂的无知无畏。或许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一段珍而重之的过往,那里面有年少时的至交,有回不去的岁月,最是热情,最是朝气。
好像,只除了她。
“不过吃了些小亏,不至于的。”杨言淡淡地开口道,一锤定了音,便合上眼接着调息起来。
既然杨言都这么说了,阿凉也只得将对费通的一肚子不满压下不提。其实她也不过是发发牢骚,真正让他们在意的当然不是那个不按理出牌的丐帮帮主,而是这几日追杀杨言的神秘人。
当日杨言好容易从费通的“指点”之中脱身,就忙不迭地赶往南京。哪知刚走出几里地,就被一起子神秘杀手盯上了。杨言此行甚为隐秘,知道其行踪者不过寥寥,连秦悠然等人都不曾细说过,这些人却仿佛提前知道了杨言的路线一般,一路好比附骨之疽,甩都甩不脱。这些人行事诡谲,下手狠辣,不大像武林正道,却又看不明白门派来历。杨言单枪匹马,几次三番,由于内力不济,不免吃了好些暗亏。最后不得不临时改了路线,才堪堪将那些人甩脱,又想法子传信给阿凉,改了地点汇合,总算才平安。
一行人扮了出远门探亲的大户人家姑娘,一路走,一路调息养伤,除了十四岁的小丫头四儿,魏嬷嬷、莫大叔并那两个护卫都是灰影堂门下。阿凉生怕再出个什么岔子,一路心惊胆战,至于那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何会对杨言的行踪了若指掌,阿凉是只一想,就遍体生寒。
正安静,忽听得一声尖叫“不要脸”,依稀是四儿的声音。阿凉看了一眼仍然闭目调息的杨言,手一动,车帘掀起一线,同守在车前的魏嬷嬷快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车帘甫一落下,两个已经看上去明显腿脚都不大利索的老人家已经一前一后护在了马车前,而那两个一直看着百般聊赖的护卫也已经不动声色地收紧了周身的肌肉。
声音越来越近,正是四儿。阿凉隔着马车,费了好些力气才大抵从四儿颠三倒四的吵嚷声中明白了原委。原来刚刚她在泉边取水,不知怎的与同来取水的有了些龃龉,也不知那些人到底是生了歹念,还是觉得哪里不妥,竟一路悄悄跟到马车附近,伺机查探。好在四儿机灵,及时发现,索性大声嚷了出来,也算是给这边提了醒。
“小妹妹,我看你行止都不大像中原人,莫不是打西南来的?”一个颇熟悉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进了马车,正在调息的杨言突然轻轻捏了一下阿凉的手。
阿凉一愣,随即在车壁上敲了三下。
那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端木良。
武林大会因云溪山庄出事结束地莫名其妙,但一群名门正派却极有默契地派出弟子开始在江南一带对无忧阁大加搜捕。四儿刚刚就是因为露出了几分西南蛮女的模样,便被人盯上了。而这一路人马为首的正是端木良。
四儿不应,端木良等人自然不依不饶。好在此地离南京城不远,端木良等人毕竟只是怀疑,没有实证也不敢公然抓人。
可这般纠缠下去到底不是办法,然而为了杨言的安全,又不能公然动手。阿凉权衡斟酌了一番,便抬手在车壁上敲了一下,车外的莫大叔会意,带着一个护卫就迎了上去。
“这位公子,不知这小婢哪里冲撞了公子,小老儿在这向公子赔不是了。”莫大叔先是团团地作了个揖,对端木良道。
端木良审视了一眼眼前的老丈,也还了个礼,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