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林如海是一品大员,可是也没有随随便便将儿子带进宫的权利,是以林楠只有先在外面的马车上等着,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有人来招呼他进宫入殿。
进了金銮殿,刚将见驾那一套规矩做完,还没看清眼前的形势呢,便听到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带着冷哼:“就是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异想天开的说让军队去救灾?许你知道军队的职责是什么吗?”虽林楠在老百姓和读书人中声望不错,但在这些刀口舔血的军人眼中,也就是能写几句歪诗,有几点小聪明的读书郎罢了!
林楠扭头看去,说话的是个五十来岁的武将,虽年纪不轻,但精神极佳,双眉浓黑,其形锐利如刀,说话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周身带着恍如实质的煞气,颇为骇人。
林楠望向殿上最熟的两人,李熙回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而林如海则看都不看他一眼,白费了他酝酿多时的复杂情绪。
自求多福就自求多福!
林楠望向那武官,道:“这位毛长齐了的大人……”
话一出口,噗嗤声四起,林如海忍笑扭过头去,李熙干咳几声,斥道:“林楠休得无礼!”
林楠嘀咕一声,敢情说人毛没长齐是有礼,说毛长齐了就是无礼……
脸上却丝毫不显,拱手道:“这位……”
那武官冷哼一声:“魏浩!”
林楠继续道:“小子年轻无知,正要请教魏将军,魏将军自己觉得军队的职责该是什么?”
魏浩毫不犹豫道:“守土戍边!保家卫国k匪平叛!”声音铿锵有力,斩钉截铁。
林楠微微有些诧异,这位老将军,好像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声音略缓,拱手道:“那么请问将军,抗洪抢险,动用的只是地方驻军,时间最多不过月余,且只会就近调用,对守土戍边有无影响?”
魏浩微微皱眉,摇头道:“没有!”
他惯了直来直往,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虽林楠方才称他为“毛长齐了的”,但也是他骂人家在先,虽也有些生气,却是好笑更多些。
林楠又道:“那么再问魏将军,上堤抗洪,救万千百姓出于水火,免千里沃土化为汪泽,算不算保家?算不算卫国?!”
“还是说……”林楠瞥了魏浩一眼,道:“魏将军只敢与人斗,不敢与天争?”
魏浩滞了滞,怒道:“臭小子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胡说八道!百姓有难,难道老夫就愿意袖手旁观不成?你知不知道每有大灾,就会滋生暴民,若无军队震慑,遭殃的人只会更多,再则,若有不轨之人乘机作乱,军队又在河道上反应不及,万一酿成大错,又当如何?”
林楠微微愕然,这位魏将军直到此刻仍未拿祖宗家法来说事,并未直接将他的想法定为大逆不道、荒谬荒唐,而是和他就事论事,据理力争,可见并不是刚愎自用或古板固执之辈,是以态度更恭敬了几分,缓缓道:“那么魏将军有没有考虑过民心二字?”
魏浩微楞:“民心?”
坐在上首,原带着几分看戏的心情听他们斗嘴的李熙眼睛微亮,坐姿都直挺了几分。
林楠想起他前世所在的那个时代、那个国家,每有大灾,第一个到的,必然是军人,每有大难,第一个冲上去的,必然是军人!每一个在困境中苦苦挣扎的百姓,当看见那一身绿军装时,就像看到了亲人,就像找到了脊梁骨,所有不安和不幸都会远去……每个被救助的人,在热泪盈眶的感谢拯救自己的军人时,心中所想的,总少不了“xx党好”几个字。
他那个时代的年轻人,虽然时常冷嘲热讽,说贪污骂*,但是若真的有外人来辱了国家,辱了国人,十个里最少有九个会喊:“抄家伙干他丫的!”
这就是民心,虽看不见摸不着,却拥有无穷的力量。
林楠收回思绪,面向李熙,朗声道:“西汉晁错有云,攘夷必先安内。而后景帝削藩,武帝伐夷,一举解决后患。我大昌并无藩王自立之事,那何为安内?便是民心所向!纵观古今,除大将、藩王等拥兵造反外,但凡是‘乱民’、‘暴民’举事,哪一次不是因为上位者民心尽失,百姓实在活不下去,才会有揭竿之举?”
“孟子有云,‘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林楠继续道,“得天下如此,守天下当亦如此!若能民心所向,众志成城,便是有一二心怀不轨之徒,又能掀起几多风浪?只要我大昌能上下一心,便是群夷,又安敢轻辱?”
说到此,声音却又低柔下去:“若论收拢人心……在百姓家破人亡,走投无路时,高高在上的扔几粒掺着沙子的霉米,又怎比的上,比得上……为他们奔波劳累,出血流汗,成为他们与滔天洪水间的最后一道防线?”
说到最后一句时,声音温暖柔软,一双清亮的眸子也幽暗下来,旁人只道说到动情处,却只有林如海猜到,他家吃里扒外的小兔崽子又在想那个人,暗自冷哼一声。
魏浩一直安静听他说话,并未插嘴,直到他说完,沉吟片刻,才转向李熙道:“臣没有意见,全凭陛下定夺。”
林楠微楞,他原本全然没有说服武官的信心,他只是有信心说服李熙而已,毕竟“民心”二字,对李熙的诱惑是巨大的。却没想到,李熙还未表态,这位一开始反对的魏将军,倒先发话支持。
李熙嗯了一声,正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