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距离马嵬驿已经远了,他们已经到了岐州扶风。
按照原先的计划,李隆基已经在做与永王分道扬镳的准备了,他将挑选那些忠于他的并未参与马嵬之变的禁军扈从自斜谷古道入蜀,而那些马嵬之变中积极闹事的,都将随永王。
此时哥舒翰的人就到了,实在让李隆基吃惊:对方的动作也未免太快了吧。
“来者是谁?”
“行军司马裴冕。”韦见素面上带着欢喜之色道。
他虽是仁懦而为杨国忠所用,但实际上还是有些头脑见识的,如今李隆基身边绝大多数都是陈玄礼的手下,陈玄礼在这次政变中其实是为李亨、安禄山提供了方便的,虽然这不是他的本意,可事实就是如此。
而且禁军诛杀杨氏,背后若没有他的默许甚至煽动,那根本不可能。
这种情形之下,李隆基的安危就完全系托于他的忠心,可是陈玄礼的忠心究竟还剩余多少,实在是个让人不敢推算的问题。
现在哥舒翰的人到了,至少有人牵制陈玄礼,皇帝应当可以睡个稍好些的觉了,不必担心禁军哪一夜又闹出什么勾当,要换一个天子,而韦见素也不必担忧他们要再一次清君侧。
“裴冕……此人朕有印象,似乎当过御史?”
“陛下圣明,此人曾得王鉷所荐,为其判官,后迁监察御史、殿中侍御史,为人果决,昔日王鉷谋逆事泄,为杨国忠所诛,僚佐宾客数百人,无敢入其门者。独裴冕收王鉷之尸,亲自护送葬之近郊,由是知名。后去职往投哥舒翰,为哥舒翰表为行军司马,甚得其信用。”
“这么说来,倒是个重情义之人……”李隆基听得韦见素这般介绍,点了点头,但心中却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对这个裴冕有些印象,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当过殿中侍御史,也不是因为他为王鉷收尸下葬,而是另有其事。但是他年老善忘,那件事情究竟是什么,一时之间,他想不起来。
“召裴冕来见朕。”琢磨了一会儿,李隆基道。
高力士应了一声,向着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顿时出去,不一会儿,便领着一人昂扬而入。
“卿就是裴司马?”见此人进来,不等他说话,李隆基先招呼道。
这是殊礼相待,李隆基此时也确实需要结好人心,故此不得不为之。
裴冕定睛瞅了一眼,然后下拜道:“臣裴冕,拜见上皇陛下,上皇万安!”
他态度十分恭敬,但是称呼“上皇”,顿时让车中诸人齐齐变了颜色。
所谓“上皇”,乃是李亨政变之后所言,李隆基不承认李亨在长安城中的登基,自然更不会承认自己丧失了权力成为有名无实的上皇。裴冕如此称呼,实在是大不恭敬。
“裴冕,此为天子,不是上皇,长安城中窃居御座者,乃逆子叛臣!”陈玄礼怒喝了一声,戟指裴冕:“你还不向陛下谢罪?”
裴冕自己从地上起身,昂然一望:“你便是陈玄礼?你挟持上皇,与逆贼叶畅暗中勾联,乃十恶不赦之罪,安敢如此与我说话!”
听他这样说,陈玄礼情知不好,立刻叫道:“来人,来人!”
一群士卒顿时冲入,但是陈玄礼不仅没有安心,反而神情更变:“你们是何人?”
“自然是我的部下!”裴冕用凌厉的目光瞪着陈玄礼:“逆贼,今日你恶贯满盈,还不束手就擒,莫非还准备挟持上皇,继续逃窜?”
李隆基此时心中轰的一声,终于想起,自己为何觉得“裴冕”这个人有些耳熟了。
天宝十一载之前,李隆基得到的情报之中,此人乃是太子李亨少数亲信之一!只不过在天宝十一载王鉷的未遂政变之后,此人就淡出了长安,到了哥舒翰帐下,故此李隆基几乎完全忘了他!
“陛下,快走!”陈玄礼哪里还不明白,这个裴冕,乃是太子李亨当年布下的一枚暗棋!
暗中结好安禄山,同时在哥舒翰手下安插亲信,这看起来不可能的事情,这位太子倒真办成了!
他一直隐忍,让人觉得阴柔懦弱,可他终究是李隆基之子,这种阴谋权术的天赋,还是颇有不少的。至少现在看来,裴冕这一布闲子,就是神来一笔。李隆基一路仓皇逃窜,盼星星盼月亮一般盼着哥舒翰派来接应的护卫之人,却不曾想,盼来的竟然是李亨的人!
“走……还能去哪儿?”
即使是李隆基,此时也近乎绝望,喃喃说了一声道。
“自然是回长安。”裴冕轻蔑地看着陈玄礼:“陛下在长安城盼望上皇,如同旱地期盼甘霖……上皇立陛下为太子已有近二十载,陛下为何不信自己的儿子,却要信陈玄礼、叶畅这等叛逆!如今哥舒大夫派我护送上皇入京,我带了两千骑兵,星夜而至,天下终于可以太平了!”
“是啊,我若不死,他那帝位哪舒翰受我重恩,必不叛我,想来这是你假借哥舒之名行事。”李隆基说到这,须发皆张,忽然怒吼:“左右军士,拿下此贼者,封开国侯!”
裴冕哈哈一笑:“上皇说笑了,若论受上皇重恩,谁都比不过杨国忠、安禄山,但此二人一个奸佞,一个背弃上皇,上皇如今可是众叛亲离,莫非还指望着只有几百护卫的叶畅?”
“为何不能指望我?”
裴冕的话声未落,车外却传来另一个声音,紧接着,车门被人一脚踹开,善直、王羊儿两人猱身扑入,裴冕情知不对,向士卒下令动手,自己当先